“老铁们，今天咱们来到大泽市著名的鬼区，这地方听说是以前鬼子在这做人体实验留下来的嗷，今天我大牛就带着老铁们来给受难的仙人们磕个头，老铁们飞机给我刷起来！”
破烂发黑的红砖，锈迹斑斑的铁网大门，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保安传达室，单看大门就知道这座废弃麻风病院简直就是标准的闹鬼医院。
传说刚开始有几个小主播想要来这里蹭热度，但等他们回去之后不约而同的都患上了神经性抽搐、面瘫等毛病。去医院查也查不出任何问题，可以说是很经典的都市传说。
现在赚钱的渠道有很多，大多数人都不敢拿下半辈子作赌注来博可能出现的热度——人没了热度也没什么用不是。
可大牛不怕，在家游手好闲四五年的他每天最主要的工作就是玩手机刷短视频看女主播。
最近户外探险直播兴起，眼看着别人依靠这个有惊无险地赚得盆满钵满，大牛再也按捺不住心里那点大富大贵的也幻想。
况且，大牛在这方面比其他人更有优势——他有个会打鬼的好朋友，张白鸾。
张白鸾蹲在门口的墙角叼着根棒棒糖抱着一只大白狐狸，没有出现在大牛的镜头中，他不想赚这份钱，只是在大牛的再三恳求下才答应来保他一命。
“张白鸾，你蹲在这不觉得屁股底下潮乎乎的吗。”开口说话的女声是大白狐狸，据她自己所说她是长白山胡家的仙儿，下山游历来积累功德好化形开堂口的。这是保家仙儿成正果的必由之路。
“是啊，我知道，这破地方坐南朝北，阴气都是从我屁股底下那个下水沟钻进去的，当时给这地方看风水的先生也真是毒，知道这少不得杀人害命，弄了这样一个养鬼的局，拿阳寿坑人呐。”张白鸾叹了口气，“你不跟着大牛上个镜？说不定你能成个网红萌宠什么的。”
“我把你篮子给你嘎了你信不信。”狐狸一张嘴一口东北腔，“害萌宠，我看你像萌宠，老娘是地道东北狐仙儿，比你奶奶年龄都大！”
一句话捅了马蜂窝的张白鸾抬了抬屁股撇了撇嘴，不再言语。
“老铁们，我进来了嗷。”
大院内，大牛神色淡定嘻嘻哈哈，拿着直播用的自拍杆戴着耳机，很像个资深的老主播。
“安全起见，咱先给枉死的怨灵烧香上供。”
大牛此刻没看弹幕，只瞥到一眼自己直播间的人数在蹭蹭地往上涨，不由得心里狂喜。
他从包里拿出一只别好的贡鸡，一只稍小的酱猪头，一只炸好的鱼，一瓶高度二锅头，光这三样东西就占了他背包四分之三的位置。
又掏出打好钱引的黄纸、香烛，自顾自刨好坑——进来之前张白鸾有交代，进门不要看任何东西，先上贡后烧钱，磕头神情须庄严，先把亡灵安顿好，才能挣得死人钱。
此刻一切准备停当，大牛把手机放到地上准备磕头，联想起刚才看到不停涨粉的直播间，嘴角不自觉咧开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也就是张白鸾挪了挪屁股的那一刻，一阵阴风“呜”地卷来，土坑里的纸钱霎那间烧干烧净。
大牛见状后脑勺立刻就淌满了冷汗，想挣钱的时候一心想着钱有多少该怎么花，英雄宝马香车美人的幻想终究是敌不过面前吹来的一股阴风。
他看了看屏幕，这一阵阴风虽把自己吓得不轻，直播间里的看客们却觉得这是来了大热闹，满屏幕的666，不要钱的礼物刷的满满当当，火箭游艇间歇性的一个接一个。
虚荣、金钱、幻想，大牛此刻看到那坑里的黑灰再不觉得害怕，他脑子里不受控制地窜出一个想法：反正此刻张白鸾蹲在门外，不趁着这个机会多捞一点，以后再想请动他就难了。
“老铁们再刷一组火箭，看我给鬼魂磕响头！”
大牛先惊后喜，汗水渐渐浸透了他的衬衫，全然忘了张白鸾关于先磕头后挣钱的交代。
直播间里火箭蹭蹭蹭一个又一个，约莫出现了二十个，大牛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狂喜，他拿起手机：“感谢阴魂哥的二十个火箭！给大哥点点关注！老铁666！”
“阴魂哥”这个id此刻无论怎么看都诡异得很，不过大牛在经历过害怕之后情绪已经到达“愣”的顶点，他劝说自己这只是土豪的恶趣味，跟自己开玩笑的。
什么鬼魂阴魂都是假的，钱才是真的。
“阴魂哥”刷了二十个火箭之后，只说了一个字：“磕”
在人山人海的弹幕里，这一个字即使有土豪的特效也会在一眨眼的功夫被刷走，偏偏大牛就看到了，瞧得真真切切。
土豪有要求那自己肯定不会拒绝，况且这本来就是张白鸾嘱咐的“必做之事”。
大牛退到烧纸钱的火坑前，蹲身下腰“咚咚”磕了两个头，他现在直播非常卖力气，磕头的时候用力很猛，把湿润的土地砸出个小坑来。
“艹！艹！啊！”
当他第三个头磕下去的时候，小坑更深了一些，里面露出一个破碎的玻璃酒瓶底，尖锐的玻璃一下划破大牛的眉心，疼得他一阵惨叫。
鲜血从他额头上流下，糊的有些睁不开眼。
直播间的弹幕情绪瞬间爆炸，满屏幕的“666”、“老铁牛批”、“主播可太会了”、“假的吧，太拼了”等等弹幕飘过，大牛鲜血模糊的双眼看到这些弹幕心中的恐惧又被冲淡——哪有什么鬼，意外罢了，这么多人看着自己，手机都快卡爆了，不会出事的。
“来之前我妈就跟我说，咱做直播讲的就是一个效果，就是得卖力气，不然人家凭什么看你！”大牛抓起一把草纸灰糊到自己的伤口处，抹得本来鲜血模糊的额头上黢黑透红。
“我妈说，肯刷20个火箭给你的老铁，肯定就不在乎再多给你刷二十个！”大牛抹着额头上还在流的血，双手通红一片，一些止不住的说着他的鼻梁流到嘴里，正说着话的他感觉嘴里咸滋滋的。
“呸呸呸！”大牛忙把混着草纸灰的血吐出，一些飞沫溅到贡鸡上，原本雪白的贡鸡开始发光发霉。
可能是有个观众看到了这一幕，发了个弹幕提醒道“快跑，鸡发霉了，快跑！”，这句挺长的提醒大牛却完全没有看到，被淹没在满屏幕的666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阴魂哥”的又一组火箭把直播间的情绪推上新的高峰。
平心而论，第一次做直播的大牛根本就不是一个好主播，常年把自己关在家里的他完全不会跟人找话题聊天。
所以他说话会露底。
“老铁们，我跟你们说，你们别看现在这些效果看着慎人，我来的时候可问过高人了，只要我不去大院最中间那一趟平房还有后院的厕所就一点事儿不会有！”
大牛为了彰显自己的“人脉广大”，将张白鸾告诉自己的那点事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直播间里又刷起五组（二十个一组）火箭。
“阴魂哥”：走，去中间房子里看看。
大牛此刻胆气正壮，慢慢地有点全不把张白鸾的话放在心上——自己这分分钟就赚了好几万，要是听张白鸾的话肯定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去就去！头一次做直播就抓到这么一个大肥羊，肯定不能把他放走了！干完这一次就直播去西藏旅游消灾！
人在什么时候反应最快？答案是给自己降低底线找理由的时候。
大牛此刻就是这样，虽然头上鲜血淋漓混着抹的到处都是的草纸灰，但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二十多年来他感觉自己此刻是最成功最有力量的。
钱财是英雄的胆。
大牛深吸两口气，从包里拿出湿巾擦了擦手——他没擦脸，也没给伤口消毒，或许这样直播效果会更好一点，他这样想着。
背起背包拿起自拍杆，大牛昂首阔步走进院中间的平房，现在是傍晚六点半，正是昼伏夜出的时候，天空中很阴，一半浑黄暗沉，一半漆黑如墨。
房子是老式砖混房结构，走进正门是东西向的一条长长的走廊，东头是男厕，西头是女厕，中间是功能各样的医疗区。
这里最早用来做人体病毒实验，后来被用于安置麻风病人，所以有很多剩余的、废弃的针头药品。
大牛走进来时只觉得阴风阵阵，可看着直播间里满屏幕的称赞、羡慕，甚至还有说他想火想疯了的辱骂。
“超管，把那个骂人的给我封永久。咱们直播间不允许有不文明的现象出现昂，正能量！”
看着辱骂自己的那个人被封永久，大牛感觉自己的腰板挺得更直了一些。
他不再理会背后的阵阵阴风，只当是自己刚才出了太多的汗有些见不得风而已——感冒发烧打两天针就好了，穷才是一辈子的事。
直播间人气如同烈火烹油的大牛无论如何也不会往自己“离死不远”这个方向想。当你顺利的时候，你一定会想方设法让自己觉得再顺利下去、更顺利一些。
而这越来越顺的风，却预备着把大牛托到高高的高空，再骤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