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来这里干啥？”
胡湘竹看着张白鸾问道。
“我寻思吧……”
“啊？你寻思啥？”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张白鸾也闹不明白这人想来这干啥，抬脚跟了进去。
胡湘竹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这个假神仙也跟了进去。
赌鬼男子口中的博哥此时正躺在厂房的门卫室里睡着觉，这里没有暖气，老式空调呼呼地往外吹着热风。
看到赌鬼男子来到，博哥的眼里露出几分厌恶之色。
这人来一定是来借钱的，没有来还钱过。
他迎了出去，没有让赌鬼男子进屋。
“怎么了？手里又紧了？”博哥站在门口，把房门堵个严严实实，“你上次把腰子掏了换的钱这么快就没了？”
赌鬼男子讪笑道：“害，孩子要上学，还得交暖气费什么的，加上受伤的时候的吃住花销，确实是不太够。”
他一笑，，露出满嘴的黄牙，腥臭味直逼博哥的面门。
博哥蹙着眉推了他一下：“站远点儿说话，你身上的味儿跟死了三天一样。”
“嘿嘿，没办法，还不都是穷闹得。”赌鬼男子配笑着说道。
“那你这次来……”博哥说道，“你还有什么可抵押的吗？”
听到这话赌鬼男子面露难色：“我现在手头也拿不出别的来……”
博哥打断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晚了就不值钱了。”
“我会死的。”
“谁都会死。”
“先给我4000块，我应一下急，回来再说。”
博哥沉默以对。
07年，4000块，对于中低收入人群来说不能算是个小数。
直到某果4出的时候，还有很多人卖肾换手机的，那时候手机有个别名叫“腰子4”。
良久，博哥主动开口说道：“我问一下顾大夫。”
赌鬼男子认命般说道：“好。”
随后，博哥便关上了房门，将他拒之门外。
这年的冬天，每天都很冷，工业污染带来的雾霾刺得人眼睛生疼。
站在门外，赌鬼男子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棉袄，冷风无处不在地侵蚀着他的骨头。
可他的脑门却抑制不住地向下流汗——太疼了，后腰的刀口被细菌侵蚀，无数蚂蚁蚀咬着他的神经，冷汗带着身上久没洗澡积累的油泥浸在伤口上像是一条细细的蛇在往里钻。
赌鬼男子面容扭曲地站在门前扶着墙，等待着屋内传来判决。
不多时，博哥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厌恶之色更甚。
“算你命好，顾医生说先周济你一下，年息9.8％，拿着吧，我就不和你签合同了，反正你跑不了。”
说着，递给赌鬼男子一小打红色的钞票。
赌鬼男子右手手指沾了点唾沫，拿着手里的钱来回点了三四遍。
“一、二、三……四十……嘿嘿，好，儿子的生活费有着落了。”
嘴里嘟囔着，赌鬼男子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把钱装进自己空荡荡的钱包里面。
看着远处空地上放着的自己的货车车头，自己曾经的全部身家，他想着去要回，哪怕只是暂时用一用也是好的。
但手到门上，终究还是没敢落下去。
博哥并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他是个黑社会头子。
“他好可怜。”胡湘竹咬着嘴唇说道，“为什么人生来要受这种苦？”
张白鸾心情也不美妙：“因为有的人靠吃人活着。”
胡湘竹挥了挥拳头：“我们去把那个顾医生宰了吧？这样是不是就能救回他来？”
张白鸾眼神诡异地看着胡湘竹：原来她的暴力倾向变狐狸之前就有吗……
“有、有什么问题吗？”胡湘竹嚅嗫着问道，“只要把吃人的人宰了，他们不就得救了？”
“你宰了顾医生还有王医生苏医生，杀不完的。”张白鸾摇摇头，“倒不如顺着这个顾医生去找找真正的幕后黑手。”
胡湘竹急得直掉眼泪：“这个男人呢？怎么办？他还有孩子呀！”
“要不你给他三万五万的应应急？”
张白鸾一句话就把胡湘竹掖了个半死。
胡湘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神色委屈：“我也没钱……”
一文钱不光能难倒英雄汉，神仙也难得倒。
“我记得有人说过要逆天而行吧。”
“你揭旧账就没什么意思了。”
胡湘竹终于还是认了怂，连市场经济都逆不动的她，还逆什么天。
赌鬼男子坐着公交车回到市里，摇摇晃晃找到一个ATM机，把钱存进卡里，只留了100块钱现金在身上。
他走进一家面包店，给儿子买了些肉松面包拎在手里，准备回家。
出门之后看到一家网吧正在搞开业促销活动，新进液晶屏幕，今日之内免费上网。
“好久没砍传奇了，家里那个大头电脑实在是笨重，试试液晶屏幕去，等手头缓过来了就给儿子换一个好的电脑玩，每天玩玩具别玩成个傻小子了。”
赌鬼男子鬼使神差地跟自己说了一堆充满希望的空话，脚下不由自主地走向新开业的网吧。
张白鸾问道：“你猜他进去之后会干什么。”
胡湘竹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以对。
她知道，但她不想说。
熟练地打开电脑，赌鬼男子亢奋地找到熟悉的私服网站，找到一个顺眼的端口，下载好外挂，开始了他曾经热血沸腾的游戏生涯。
由于身上味儿实在是太难闻，他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曾经那帮一起砍传奇的兄弟也没了联系。
独自坐在机台前面，花两块钱买到一包劣质的香烟，一个人自顾自抽着烟看着屏幕里自动打怪升级的小人儿。
脑海中闪回之前自己有钱的时候带着兄弟们打游戏奋战通宵的日子。
那时候多快乐，现在这是怎么了？
是因为自己没钱了吧？对，是这样。
自从发现那个网站之后，自己就变成了一个穷鬼。
老婆没了，钱没了，家也破了，车也抵出去了，什么都没了。
都是因为穷。
手里还剩三千多块，要不然……
“孩子还没上学呢，得悠着点儿花钱吧。”
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个娇媚的女声提醒道。
这声音太好听了，宛如天籁，就跟发牌的荷官一样。
张白鸾看着传声的胡湘竹，冷冰冰地说道：“你会后悔的。”
“我不后悔。”胡湘竹传声说道，“该提醒的我已经提醒了，我问心无愧。”
“哼……”
联想到那个发牌的美丽荷官之后，赌鬼男子熟练地插上网银，弄好支付，打开那个博彩的网站。
随着网站读条一格格推进，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
张白鸾斜视胡湘竹一眼：“这算你惹的祸。”
胡湘竹又羞又恼，再次传声：“别玩了，孩子还在家等着你给他买的肉松面包呢！”
赌鬼男子声音逐渐癫狂：“等把本翻回来，我就去给康康买一个大大的奶油蛋糕，我就去给他买一个大大的带着水果的奶油蛋糕！”
胡湘竹想要出手拽赌鬼男子一下，让他清醒一点，却被一股无形的规则拦住。
她瞪着眼睛怒视张白鸾。
张白鸾摇头指了指天空。
“为什么？”她问道。
“这就叫做命数，其实咱们两个能旁观就已经是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