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番静默之中，刘昭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看着殿中央倒着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
“臣妾——”
刘昭努力将视线从“流萤”身上移开，“臣妾只是被吓到了，心绪不稳冲撞了皇上，请皇上降罪。”
皇帝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刘昭，半晌后，他满脸疼惜的将刘昭搀了起来，“爱妃受惊了。”
说着，皇帝当即把刘昭的侍女招了过来，“先扶娘娘回宫吧。”
这正是刘昭想要的。
在这长喜殿，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刘昭当真怕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恨。
刘昭就坡下驴，在朝皇帝盈盈一拜后转身离开，而一旁的楚兮见此，当即站了起来，“我看娘娘脸色不好，送她一程。”
楚兮这番决定事先可没跟顾修竹商量过，因此当她话音落下，顾修竹的脸色有些难看。
她刚刚鬼门关走了一趟，这会儿去面对盛怒一下狼狈离开的刘昭，那岂不是——
顾修竹想到这里，刚准备出声阻拦，却不想楚兮像是料到了一般，给了他一个眼色，止住了他的开口。
这一刻。
两人没有任何的交谈，但从这短暂的目光交汇里，他们默契的读懂了彼此眼底的深意。
楚兮宽慰顾修竹。
只要刘昭还想继续以盈妃的身份过下去，难道她必然不可能在宫中对自己动手。
顾修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便自己留下来处理长喜殿剩下的残局，任由着楚兮追着刘昭而去。
大概是因为刚刚的事情还让刘昭心有余悸，当楚兮追上来的时候，她踉跄着步子还没有走出多远。
“师妹。”
楚兮站在距离刘昭几步远的位置喊住了她。
她原以为刘昭会装作没有听到，可出乎楚兮的意料，刘昭竟然停住了脚步。
师妹。
在楚兮还不知道当年的一切都是流萤造成的时候，她总是这么唤她，可是时过境迁，当她再喊出这一声师妹的时候已经是物是人非。
刘昭松开了搭着侍女的手，“去旁边等我吧。”
她如是跟侍女说着，然后径直转过身，抬头看向了楚兮。
这一刻，她的眼神冷漠凌厉，完全不是盈妃脸上会出现的神色。
她竟是不遮不掩了！？
楚兮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紧了几分，她几步走到刘昭的面前，“你就不怕我把你是流萤的事说出去？”
刘昭不以为意的轻笑，“怪力乱神的事，即便你说了又有几人会相信？”
她不闪不避，甚至丝毫没有打算对楚兮隐瞒自己是流萤的事实。
楚兮咬着牙，随身佩戴的短刃已经出鞘，“但在你亲口认下身份后，我会亲手杀了你。”
“你不能。”刘昭目光淡淡的看着楚兮，“师姐，我之所以敢对你承认，是因为我笃定你伤不了我。”
“是吗？”
楚兮眼里闪过一道寒芒，“那就来试试！”
楚兮语毕，手里顿时挽出了一个漂亮的剑花，下一刻，那短刃竟然直接朝刘昭的脖间攻去，只是没能等短刃划破刘昭的肌肤，她一句话当即阻了楚兮的全部动作。
“倘若你还想要你儿子活命，就收起你的刀。”
楚兮闻言一顿，但下一刻她当即冷笑，“就凭你，也能在临安王府抢人？”
楚兮笃定刘昭伤不了小朝云任何，只是刘昭下一句话，顿时让楚兮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不需要把他捆在我的身边，只要他身上流的是顾修竹的血，那么——你就一日不能除掉我。”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在楚兮的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而一旦想到一种可能，楚兮那握着短刃的手都开始生抖。
“你什么意思。”
“你们不是已经去过漠下城了吗，流家的血咒你心知肚明，既然顾修竹流的是我们的血，你何以为，你的儿子便能幸免于难？”
“你胡说！”楚兮大声喝断了刘昭的解释，“小朝云这么多年一直好好的，从没有过血咒的症状。”
“流家的血咒会在六岁后开始发作，算算时间，你那个半路儿子今年正好赶上——”
说到这里，刘昭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星空，“你也不必在这里质疑我，血咒每月十五发作一次，后天便是十五，你倒是一看便知。”
说到这里，刘昭用食指缓缓的推动着楚兮的刀尖，果不其然，在自己的一番话后，楚兮早已溃不成军，根本没有抗争，任由刘昭挣脱了束缚。
刘昭眼里闪过了一道讥讽。
她这师姐就是这样，总是被所谓的人情冷暖捆绑住了手脚，上辈子是如此，这辈子亦是如此。
刘昭看着脸色难看的楚兮。
“两日后，你若是想知道血咒的事，我洗梧宫等你。”
这是刘昭今晚对楚兮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再不管楚兮是何心绪，冷眼转身离开。
可是觉得晴天霹雳？
你将“流萤”从漠下城带出来时，就应该想到会承受这些痛苦。
刘昭如此想着，脸色肃杀的大步离开，徒留楚兮一人，如遭雷击一般怔愣在了原地。
顾修竹应付完皇帝，急匆匆赶出来后看到的便就是这样的情景。
“楚兮。”
他几步走到楚兮身边，在他将手搭在楚兮肩头的时候，才发现她浑身颤抖的厉害。
顾修竹面色一变，不由分说的将楚兮的身子拉到了自己面前，“她对你做了什么！？”
楚兮的情绪至今还陷在刘昭刚刚那几句话里，她只看到顾修竹的嘴一张一合，但意识却半点儿也没接收到有用的信息，直到那头紧张的顾修竹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带你去找莫离！”
顾修竹脚步生风，生怕耽误一秒，楚兮就会遇到更多未知的风险，只是还没等他快走出两步，那原本不发一言的楚兮，确实突然出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放我下来吧。”
楚兮声音干涩，像是遭受了莫大打击一般。
顾修竹闻言停下了脚步，沉着脸看向怀中从未流露出这种无力感的楚兮，“她跟你说了什么？”
楚兮现在心中乱成一团，一来是不确定小朝云是否真如刘昭所说，身中血咒，二来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告诉顾修竹，毕竟事情一旦说出口，顾修竹便也知道了小朝云的身世。
楚兮思忖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避重就轻的回道：“她，承认了自己就是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