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兮向他点了点头，而眼神却显然还外溢着忧虑的情绪：“我倒不在意他在外污蔑我的名声，这宴席也大概率并非鸿门一场，但我总觉得，后面还有什么大头。”她说完，却又话锋一转，“但是左右不过一场喜酒，又有何不可呢？我若是不去，反倒让外人非议起王爷的不是了。”她眸光微动，轻扫一眼顾修竹，他这人不禁逗，经常被她三言两语戏弄得满腔不服却又无话可说。
说到底不过是位年纪尚轻的摄政王，若日后真要与宗门里的人斗起来，定然不会是对手，但是既然她现在需要的只是他的庇护，那也不必奢求更多。
顾修竹想说我不在乎，可话到嘴边，几经辗转，终是成了一句：“你这么想便好。楚青云定请了很多人以耀武扬威，他们都不会是凡夫俗子。这样一来，他自然不敢当众设陷，你且放宽心。”
“话虽如此。”顾修竹思忖半晌，又补充道，“我也不会让你只身前去。明日我早些回来，陪你一起去。”
“你好生贴心。”楚兮没有料到他这番言辞，像是一方为王的狼一改平日的张牙舞爪，自愿收起爪牙，平日目露凶光以震慑示威的眼睛变得温柔缱绻，平日回响在山间的让人闻而生畏的狼嚎成了压抑在喉中的低语，乖顺地让她带上自己。
这样的顾修竹有些陌生，但又着实有趣。
“那么，”楚兮回过神，掩藏了嘴角那一丝幅度很小的笑意，“明天见，王爷。”
——
翌日。
“暮雨，”楚兮漫不经心挑选着要带的礼物，“王爷什么时候走的？”
挑礼物于她而言，着实是个新鲜事。遥想前世，她前世是卜卦奇才，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这个而生的，却并不喜出席人多的场合，比起在人群中浪费时间，她更愿意一个人研究新的符咒。断然只有她楚兮坐在国师处等着别人随礼的份，她又是当时宗门那届年龄最小的，自小受了一众师尊、长老、同门的偏爱，哪怕真有什么必须去的活动，也都是从她那一众师兄师姐中随机挑选几位幸运儿去。
她又心高气傲，而她确有傲的资本。因此，与她相熟的，左右不过几位。如今想来，她真的全心全意当妹妹般照顾的，也只有后来入宗门的流萤。
想来真是讽刺，而最后害了她的，也是她的好师妹，流萤。
“王妃。”暮雨加重声音又喊了一声，“您在想什么呢？王爷是丑时出发的。”
“哦。”楚兮倏然回神，不禁笑了笑，只是不知自己是笑竟回忆起那些纷纷扰扰的前尘旧事，还是笑顾修竹当真积极。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修竹挺懂人情世故的。一开始她是从他与皇帝间微妙关系看出来的，后来她发现，作为摄政王，他竟然每天都不那么准时地去早朝。
哪家好官员卯时才出发啊。
顾修竹不仅敢，还日日如此。楚兮曾经好奇莫不是大成在她身死的这么些年将早朝时间后移了，还去问过，顾修竹满不在意地道：“哪能啊。早朝时间没有变。但陛下估计非常希望我不理朝政，双耳不闻朝廷事，他也好独断，毫无顾忌地任用‘圣贤’，我现在不在，他们估计聊的正欢。作为臣子，当然事事以陛下为重。规矩是死的，陛下是活的。”
楚兮：“……”
年纪轻轻，心眼子不少。
而今竟然因为昨日许诺的一句“我早点回来”而早早去了。
以他的作风，估计禀报完事宜也就回了。
楚兮笑了笑，继续挑着礼物。
起初，她试图用前世自己收到的礼物来挑选。
什么绝世珠宝，仙草灵药，通通筛选一遍。
她本都挑好了礼盒，又后只后觉地想：不行。送这么些好东西，竟然是给楚青云和楚灵的，一个对陈芊的死不闻不问助纣为虐，一个处心积虑就是见不得她好。拿这些东西想送，奢侈奢侈。
于是她又把一些特别名贵的东西拣了出来，将珠宝递给暮雨。
暮雨疑惑：“王妃？您这是要放回去吗？”
“不是。”楚兮清点着那些药材，思索着这些给莫离算了，虽然她大小姐估计也不喜稀罕就是了，“是给你的。收好。”
暮雨：？
她认真地观察着楚兮，见她不像玩笑。
她便一阵惶恐，便要跪下：“请王妃赎罪！暮雨不知哪惹的您不快，还请您指出！暮雨还想跟随您！”
“我什么时候说要调离你了？”楚兮有些难以理解她的脑回路，便要扶她，“别动不动就要跪。我不过是上次偶然听见你说家中老母生病，借你救急。以后发达了记得还我。”
暮雨愣了半晌。
她这种幸得在王府做工的丫鬟，能遇见楚兮这样的王妃已经是百世轮回修来的福气，又怎可奢望有朝一日“发达”了？
于是她立马会晤了楚兮的意思，望着她专注挑药的侧颜，便觉得心头一热。
“是。”她声音染上了些哭腔，“奴婢谢过王妃，日后奴婢一定还给您！”
“嗯。”楚兮点了点头，又觉得净塞些普通物什着实毫无诚意——虽然她本来也没什么诚意。但总归是不妥的，只好勉强又添了些甘露筑颜芝进去。对她和莫离而言自然是想调多少有多少，但对于别人恶言，估计也算得上好东西了。
这样应该不会显得自己太敷衍吧。楚兮满意地思忖。
暮雨为她梳妆完毕，她又帮着为小朝云挑选衣服，这是小朝云的真实身份被公开后第一次参加如此隆重的宴会，当然要精心打扮一番。
待一切尘埃落定，顾修竹便依着午风回来了。
“王爷当真迅速。”
“那是。”顾修竹被她夸了一句尾巴就要翘到天上去，“昨日答应过你的。怎样，即刻出发？”
“嗯。现在就走。”楚兮淡淡一笑，低头拉起小朝云的手。
正如顾修竹所想。
楚青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的爱女楚灵儿要进宫做女官了，认识的官员名流通通请了一圈，当真可谓好不热闹。
“哟，”有人注意到楚兮一行人，“这不是摄政王和王妃吗。”
那人倒没有多说，眼神却盯着和楚兮拉着手的小朝云，表情玩味。
他的意思众人皆知，虽说楚灵那日闹了那么一出，小朝云的身份被公开，但左右不过奶娘承认的，谁知道是不是王妃为了保住地位买通奶娘，摄政王为了挽尊没有多说？因此至今，小朝云的来历仍是不少嘴碎的人都谈资，但终归无人敢明面上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