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坐。”鲁管费力地搬来几把木凳子,示意几人赶紧坐下来。
待到几人坐好了,他这才缓缓出声:“……孩子啊,你们是来问当年你母亲的事的吧?”
“正是。”楚兮道,“我们怀疑我娘亲当年是被人算计而亡的。但是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我娘亲也已经不在了……物证人证更是无从找起……但是我想帮她寻找真相,所以,还请您如实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
“那是自然。”鲁管似乎早已料到,轻轻点了点头,“孩子,你想知道什么?”
顾修竹闻言,主动拿出当年的记事簿给楚兮。
楚兮很快翻到陈芊生产时的内容:“这是您当年记载的。请过目。”
鲁管只看了一眼便认出那正是自己的字迹,却又像是不想看见上面的具体内容,很快移开了目光,连声道:“是的。是我。请说。”
“您当年记载,”楚兮看着上面的内容,“‘楚夫人晨间腹部不适,丫鬟判断是破了羊水,便去喊产婆。’您还特别记载,‘老爷早在预产期前就聘了三位产婆以备不时之需’这也与前面的记录一样,凡事都有来龙去脉,事无巨细。”
她一边说着,手指一边指向下一行。
“可是为何,先生在这里——‘而产婆误服了毒食,没能及时赶到’这里一笔带过呢?”
鲁管却不愿去细看,似乎楚兮指的不是他亲笔的记事簿,而是他一生的罪恶一样刺眼。
“这……”
“还有这里。”楚兮继续说,“老爷被皇帝传召进了宫,楚夫人本就宫口狭窄不宜生产,府中上下一片慌乱之时,侍妾唐氏自告奋勇,称其曾有过接生经验,便与其丫鬟早云进了楚夫人闺房。’正常而言,即便产婆不来,夫人的丫鬟也该有这方面常识,怎的我娘亲丫鬟也不在,倒要劳烦千金尊贵的唐氏帮忙?”
“‘最终于唐氏努力下,楚氏大小姐平安降生,可楚夫人却因体质原因,又因唐氏实在能力有限,没能保住性命,死于难产。但无论如何,唐氏救人有功,应当肯定。’以及后面的‘楚青云回来后得知此事,悲伤不以,发落了产婆,却重赏了唐氏,还因此许诺其日后升为正房’,为何不提产婆未来的原因?丫鬟不在的原因?这可不是您手笔的习惯呀,鲁先生。”楚兮思路缜密,语气虽是说不上狠厉,却也压迫人,鲁管被她问的愈发招架不住,终于还是低头道:“对不住啊,楚小姐。”
“当年……在楚夫人生产前。我本应侍候在外,但唐氏以‘女子生产不得近入’为由不允许我接近产房,我本想在外记录,也被她驳回。我觉得奇怪,却也觉有理,按她所言出了大阁……只是没想到……”他说着,声音竟是颤抖起来,“老奴真的没有想到会这样……至于后面的事情,唐氏说是夫人刚走,老爷无心细查,不让我再追究。而后便是唐氏的红事。我不得不停下了。道这是不吉利的……”
“老爷,老爷发落了产婆后便道此事了结。”鲁管说着,竟然老泪纵横,“我当时贸然猜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楚兮一眼。
他消息闭塞,不知楚兮已与楚青云决裂,也是正常的,不在她面前议论楚青云是非,也是情理之中。
“但说无妨。”楚兮看出他的顾虑,淡声道。
“还请小姐恕罪……这只是老奴的个人猜测。老奴以为,老爷本就有意扶正唐氏,因而即使陈芊一事颇蹊跷,却也不想深究……”
他说着,竟是要跪下去:“后来那些下人都不敢再提,楚夫人曾于我有恩,老奴私自……私自做了调查……”
他这行为可是把几人吓了一跳,楚兮听到现在也大概了解了,连忙去扶:“这是何意?!”
“老奴愧疚啊……”鲁管抖着声音,“若非当年怯懦,夫人何须如今不得昭雪?”
“看来先生早已认定了,楚夫人当年是被谋害的?”看着楚兮将他扶回座椅,顾修竹便在后面出声。
“老奴不敢。不过……老奴当年查到了些东西,落在唐氏头上,便断了……”
“那些东西如今可还在了?”楚兮知他真心愧疚,软下声音问他。
“在!在的!”鲁管连声应下,从床下的暗格摸出一份手稿,“楚姑娘,都在这里了。”
楚兮粗略翻过。
鲁管当年确是尽心。他查的细,竟是连当年的时间先后都梳理一二。只是后面的,他作为一位记录官,倒也实在难以进行下去了。
楚兮回头看了一眼。顾修竹正看着她。两人视线交汇 那是无声的默契。
楚兮点了点头。
她将东西交给顾修竹,又回头对鲁管郑重道
:“所以您退隐是因为此事?”
“正是。”鲁管点头,“查不下去后,我又愈发愧疚,很快便给老爷递了请辞。楚夫人是我一生的罪孽……楚姑娘,我将这些交给你,还望您能替楚夫人原谅我!”
他说着,竟是深深一叩。
“这不是您的错。”楚兮心中已做了决断,“感谢您的物证。我自会替我娘亲昭雪,您请放心。”
“好……好。”鲁管流着泪站起来,又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姑娘,我还记得当年夫人身边的丫鬟去向,也许可以帮到您……”
“她的名字叫清衫。”
——
出了鲁府,顾修竹快步跟上来问:“你觉得他的话几分真假?”
“九成。”楚兮被原身的情绪影响的太大,此刻气息也有些不稳,勉强抬起手腕,“我小算一卦,这人确是真性情。而且,他也没必要骗我们。”
“嗯。”顾修竹与她观点一致,也不再多说,简洁意骇道,“倒也是个可怜人。”
明明是位有真本事,知恩图报之人,却因为唐氏的好算盘而落得如此。
真可谓是好人不好命,祸害遗千年!
“我刚才留了个挂坠。”楚兮显然与他想到了一处,“他不肯收钱,我只好送他个延年益寿的东西。”
“只愿我们能解了他的心结吧……”楚兮微微敛眸,悲戚之感绵绵久久。
顾修竹于心不忍,主动道:“王妃真是好本事。这好东西真是取之不尽。莫不是以前学过?”
楚兮当然立马听出他在套话,很快地道:“哪里。比不上王爷。”
顾修竹看她总算不那么难过,郎笑几声,并不回应。
“下一步打算怎么样?”顾修竹又问。
“去找清衫。”楚兮换上了坚毅眼神,“鲁管年纪大了腿脚不便,虽然有亲笔的证物,但总归不如人证。我们去找清衫,她是直接人证,有了她,便可以一举咬定唐氏罪名!”
“嗯。”顾修竹看着她无比坚决的侧颜,不禁微微勾起嘴角。
——
“客官晚上好,”小二看着衣着普通但面容华贵的几人,露出殷勤笑容,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谁是装穷的富家子弟,谁是装富的穷鬼,“您们这是……要几间房呀?”
他意味不明地打量着抱着孩子的楚兮和顾修竹,这两人明显是小两口;而旁边的白照……
嗯,虽然衣着盖不住他眉眼英气,但是他显然才是打酱油的那个嘛!
“要两间还是……”店小二不禁为自己的慧眼高兴,暗搓搓搓着手。
“三间。”楚兮也不多解释,淡声道了一句,另一只手已经递上一绽银子。
店小二:?
白照:?
顾修竹:?
白照默默地看了一眼脸色异彩纷呈却敢怒不敢言的顾修竹,竟然产生了“干得漂亮”的危险想法。
店小二看了看气氛尴尬的几人,主动说:“不好意思呀客官,今天呢我们店只剩两间房了。”
“那就换一家。”楚兮说罢便要走。
“诶诶诶!”店小二见势不妙赶紧拦人群,“现在都玩啦客人,别家也不一定有的呀,而且您看孩子都睡熟了……这,带着他走远也不方便不是。”
楚兮又审视了他一眼。
不得不说楚兮压迫力当真是极强,店小二险些就招架不住。
好在片刻后,她还是让步道:“两间便两间。不过可否多提供一床被子?”
顾修竹:?
感觉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