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还活着。
这消息足足让楚兮消化了一刻钟,才重新整理好了情绪。
她不动声色的将流萤身上那枚魂钉收入囊中,然后看向身后同样恍惚的其他几人,“流家之所以不得不每年前往漠下城的理由,应当种植在这里的魇之花,他们需要定期给魇之花提供新的‘养料’,因为这是目前压制他们诅咒最好的办法。”
楚兮将漠下城见闻的一切串联到了一处,给了结论。
最后又看向顾修竹,“魇之花对你有效,你和他们的诅咒当属同源,虽不知道流萤用了什么办法,但你身上确实流着流家的血。”
其实不消楚兮多说。
早在刚刚他接触到魇之花那刻,体内血脉喷张,顾修竹便清楚自己与流家逃脱不了干系。
意识到这一点的他,目光颇冷的扫了一眼冰棺内躺着的流萤。
他对流萤并无甚印象,但隐约记得她几次出入顾家,与自己母亲有过来往,至于其他,他尚不清楚。
看来,此番回京后,他得查查流萤与自己母亲的联系。
思及此,顾修竹又看向楚兮。
“你有何打算?”
他们来到了漠下城,知道了流家一直以来的目的,更勘破流萤“金蝉脱壳”的事实,如今,他们应当如何给漠北之事画上一个句号?
楚兮抿了抿唇。
她清楚的知道,眼下最稳妥的办法便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离开漠北城。
他们不宜折腾出过大的声势,引来注意,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流萤”,但是——
楚兮眼里闪过一道暗芒。
“毁了这里。”
流萤当年设计杀害自己,歹毒的想让自己的魂魄永无安宁,若非是机缘巧合,她进入了楚兮的身体,想必至今还如同孤魂野鬼一般不得安生。
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自己又怎可能会任由着她的族人在此地为非作歹,利用“罪恶”的魇之花躲过诅咒的折磨。
打定主意,楚兮看向一旁自始至终没有开口的明朗,“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带着那些躺在魇之花底下的族人回家,前期是你要告诉所有漠北城百姓事实的真相,必要时可以把漠下城的秘密告诉明家。”
“百姓的信仰破灭,自不会跟流家统一战线,明家有了百姓的支持,应当能与流家抗衡,你暗中煽风点火,坐虎观山,待漠北城局势混乱,朝廷自会命人前来平复,届时,漠北或可重新回归朝廷之手。”
楚兮跟顾修竹二人身份特殊,不宜在众人面前露面,因此这些事只能经由他人之手,明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
在楚兮的话音落下之后,明朗久久没有应话。
这听起来好似合情合理,但明朗心知肚明,若是按照楚兮说的这么做,无疑是把他自己推到了风尖浪口。
流家人会如何对付他自不用多说。
若是棋差一招,没能取得漠北城百姓的信服,他或许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楚兮知晓他的顾虑,最后许诺,“你若答应,我可赠你一卦,可保你在漠北城十年无虞。”
明朗默然片刻后摇头,“卦就免了,我进这漠下城之前就没想过活着走出去,如今可以把他们都带出去,结束他们痛苦的一生已别无所求,若是能经我之手,毁去这罪恶的泼水祭,也是我之所愿。”
明朗应承下了楚兮的请托。
而接下来,楚兮也按照她对明朗约定的那般,带着众人再次回到了主殿。
主殿此刻已是一片狼藉,那一路追杀他们的塑像也不知所踪,几人不敢耽误,楚兮利用莫离身上的“百草枯”逼退魇之花,将一众血肉模糊的明家人捆缚在了一起。
楚兮有了“路引”,即便没有漠下城的地舆图,也能带着众人平安走出漠下城。
……
两日后。
楚兮一行人站在大漠的山头,远远看着明朗拽着一辆拖车,载着十六具明家人往漠北城而去。
在烈日灼灼之下,他的身影竟是带着几分悲壮之意。
莫离双手环抱着手里的包裹,目光戚戚,“楚兮姐,你说他能成功吗?”
楚兮攥紧了手里的魂钉,默然的转身,“漠北将乱,他必然能够成功的。”
尽管之前明朗言辞凿凿的拒绝了楚兮。
但在作别前,楚兮替他卜上了一卦,前路当是坦途,他可随心而行,漠北将会因为这十六个似人非人的明家人而陷入彻底的动荡,明家人在得知他们是开启地下城的关键后,定会重新坐上跟流家的谈判桌,此后,在漠北持续了十六年之久的活人祭将画上一个句点。
楚兮如此想着,冷不防面前又递来一颗黑黢黢的生精丹。
楚兮怔了怔,给药的人是顾修竹。
此前莫离担心顾修竹会在漠下城遇险,打包了半数生精丹给了他用以保命,倒是没想到如今竟然拿了一颗出来递给了楚兮。
“回京的路不近,我不想多个负累。”
顾修竹如此解释。
楚兮看着他,半晌后清浅一笑,拿着药就送进了口中。
当时情况危急,她心口那一刀确实没有留手,有生精丹滋养着自是再好不过,原本顾修竹要是不提,想必一会儿启程的时候,她也会管莫离要。
只是没有想到。
顾修竹竟然还惦念着这件事。
楚兮正想跟他道一声谢,忽而一声震耳的鹰唳响起,紧接着,雄鹰朝着四人飞来,下一刻跃停在顾修竹的掌心。
他取下它身上的信笺,不过两眼,顾修竹就沉下了脸色。
“皇帝六日后以贵妃之礼抬中书令之女刘昭入宫,责令宫中朝臣尽数出席,此事突然,恐怕我们得尽快回京了。”
京中的“顾修竹”已经负伤在床榻上躺了半月有余,若是寻常之事,或还能以身子未愈推搡一二,但皇帝迎贵妃这等大事,他要是还有一口气,就算不出席,也得露面跟皇帝告个罪。
从漠北到京城还有六天的路程,顾修竹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他们必须得即刻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