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的速度快到极致,金色的流光仿佛一道劈开天地的神罚之矛,将北漠的苍黄远远甩在身后。拓跋嫣然盘坐在小金宽阔的背甲上,罡风被一层无形的力场隔绝,吹不起她的一丝发梢。她的心,却比耳边的风声还要凌乱。
她时而回头,望向那片正在被死亡阴影吞噬的故土,心如刀绞。时而又看向身前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青衫依旧,淡然如初,仿佛天地间的一切变故,都只是他眼中一抹无足轻重的云烟。
这种极致的信赖与极致的惶恐交织,让她备受煎熬。她将整个族群的命运,都押在了这个男人的一个承诺上。
不知过了多久,身下的金色流光开始减速。
前方天地的色彩,变得诡异起来。不再是单纯的蓝天黄沙,而是像一幅被打翻了的调色盘,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块毫无逻辑地拼接在一起。空间在此处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褶皱感,远处的山峦时而扭曲成麻花,时而又瞬间拉伸成一条细线。一条银色的“河流”倒悬在天空之上,河水中流淌的不是水,而是破碎的星辰与时光的碎片。
“到了。”叶清风的声音很轻。
这便是太虚之墟。
传说中仙人陨落之地,法则崩坏,因果断裂。这里是冒险者的天堂,更是埋葬强者的坟场。
小金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本能地对这片区域感到畏惧。准帝级的凶兽,其灵觉远超常人,它能清晰地感知到这片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错误”。每一个空间褶皱背后,都可能是一个通往寂灭的陷阱。
“你在这里等着。”叶清风对小金吩咐了一句,随后看向拓跋嫣然,“跟紧我,不要离开我三步之内。在这里,你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甚至你心里想到的,都可能是假的。”
拓跋嫣然重重点头,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两人从小金背上跃下,踏上了一片悬浮在空中的,如同龟甲般皲裂的黑色陆地。脚下的触感很奇怪,像是踩在凝固的果冻上,每一步都会荡开一圈无形的涟M。
就在他们刚刚站稳脚跟之时,不远处,一块倒立生长的山岩背后,转出几道人影。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星罗道袍的青年,手持一柄玉尺,双目开阖间有符文流转,显得颇为不凡。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气息沉稳的修士,显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团体。
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叶清风和拓跋嫣然身上。当看到拓跋嫣然那身异域风情的装束,以及她身上那股尚未完全散去的,与北漠大地相连的独特气运时,为首的青年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东荒边陲的土著?”青年身旁的一名修士轻蔑地开口,他的优越感几乎不加掩饰,“这种地方也是你们能来的?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青年摆了摆手,制止了同伴的无礼,脸上却挂着一抹矜持的微笑,上前一步,对着叶清风遥遥一拱手:“在下中州天机阁弟子,罗天正。我等奉师门之命,前来勘测太虚之墟的法则变化。两位道友看着面生,不知是何来历?”
他的姿态看似客气,但言语间那种来自上宗大派的审视意味,却让拓跋嫣然感到一阵不舒服。
叶清风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旁边一株正在逆向开花结果,花瓣凋零后重新汇聚成花蕾的怪树,随口道:“路过。”
罗天正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自报家门,在东荒地界,即便是圣地之主也要客客气气地回应,何曾被人如此无视过?
他身后的同伴当即脸色一沉:“放肆!罗师兄跟你说话,是你的荣幸!”
“罢了。”罗天正再次摆手,目光却紧紧锁定了拓跋嫣然,尤其是她身上那若隐若现的,与此地混乱法则格格不入的“诅咒”气息。
“这位姑娘,我看你身上气机紊乱,似乎是中了某种高深的因果咒杀之术。”罗天正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此咒以血脉为根,歹毒异常。太虚之墟法则混乱,你若胡乱闯荡,内外法则冲突,恐怕不出半个时辰,便会神魂崩解,化为虚无。”
拓跋嫣然闻言,脸色微变。对方竟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问题。
“不过,姑娘不必担心。”罗天正话锋一转,手中的玉尺轻轻一晃,散发出柔和的宝光,“我天机阁专研天地法理,这枚‘定因尺’,虽不能解你之咒,却能暂时帮你镇压血脉中的因果反噬。只要姑娘愿意随我等同行,协助我们记录一些此地的土著信息,罗某保证,定能护你周全。”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拓跋嫣然岂会听不出其中的真实意图。对方看中的,是她这个独特的“样本”,想将她当做探路的石子,甚至是研究的对象。
“不必了,我们的事,自己会解决。”拓跋嫣然冷声拒绝。
“不识抬举!”罗天正身后一人怒喝道,“我们师兄好心帮你,你竟敢……”
“住口。”罗天正的脸色也彻底冷了下来。他收起那副伪善的笑容,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太虚之墟,不是讲道理的地方。你身上的因果咒杀,对我们研究此地的‘断裂法则’有极大的参考价值。你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几名修士已经散开,隐隐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封死了叶清风和拓跋嫣然的所有退路。
拓跋嫣然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向叶清风身边靠了靠。这些人,每一个的气息都深不可测,远非北漠那些所谓的强者可比。
然而,叶清风依旧在看那棵怪树。他仿佛没听到周围的对话,也没感觉到那逼人的杀气。他只是伸出手,在那株怪树的一片叶子上,轻轻弹了一下。
“嗡——”
一声奇异的颤音响起。
那株怪树的时间流,仿佛被他这一弹,彻底拨乱了。它瞬间经历了发芽、生长、开花、结果、枯萎、化为尘埃,然后又从尘埃中重新凝聚成种子,再次发芽……整个过程在百分之一刹那间,循环了亿万次。
最后,“嘭”的一声,整株怪树,连同它所在的那片空间,一同湮灭成了一个绝对虚无的黑点。
做完这一切,叶清风才像是刚刚发现周围有人一样,转过头,看向脸色剧变的罗天正等人,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