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想起了不久前和娘短短独处的那一点时光,记得柳风嫣拉着自己的手说道:“儿呀,娘不是在做梦吧?你知道这十年为娘……”柳风嫣擦拭眼角的眼泪再也说不出话来,天明帮柳风嫣擦擦眼角道:“娘,这一切都是真的,我是您的征儿,征儿再也不会离开娘了,可是娘,我有一事想问问您,我还是改回来叫赵征吧。”柳风嫣思忖片刻道:“没有仇落渊你或许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而且他把追魂剑和剑法都教给了你,还让你接管古剑庄,人活一世必须要有感恩之心,况且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何必纠结呢?将来你还要回到古剑庄,你还是叫天明,征儿就当做你的乳名吧……”天明向林锋回道:“叫我仇天明。”
艳阳偏西,大爷指着前方五里外的城门楼说道:“我们这段时间可是没少赶路,今晚我们就在这河南府好好休整一下,出了河南府再往西没多远,我们就该出大宋的管辖了。”众人都表示赞同。
城门楼近在咫尺,几人也放慢了赶路的速度,马背上天明咽了一下口水说道:“你们知道这河南府最有名的是什么吗?”见众人摇头,天明侃侃道:“那个时候在山里,赶上天气不好的时候,想抓些野味那是难上加难,越是缺吃少喝的时候,我的义父就越愿意和我说些天下的美食,那个时候我就听说过,河南府的羊肉烩面可是天下一绝……”
一向贵为大小姐的灵儿不屑地说道:“不就是一碗面吗?还能好吃到天上去不成?”
天明揉揉几乎要憋了的肚子,傲气地说道:“那我就给你念道念道,天上的玉帝老儿还真未见得吃得到呢……”
一旁更饿的林锋似乎早已忘了自己的修行,猴急地催促道:“天明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念道念道。”
“好嘞,”天明端正了一下坐姿道:“其实我也没吃过,只是听义父给我说过,他说这河南府的羊肉烩面,在武则天那个时候可是被请进了宫廷,被成为‘麒麟面\'。烩面的面是选用上乘的精面粉,兑以适量盐碱用温开水和成较软的面团,反复揉搓使其更加筋韧,放置一段时间后,再擀成四指宽一巴掌长的面片,外边抹上植物油,一片片的码好。羊肉烩面的汤则用上等嫩羊肉、羊骨一起煮三个时辰以上,熬制前羊骨是要劈开的,露出中间的骨髓,先用武火猛滚再用文火慢慢熬,其中下七八味中药,骨头油都熬出来了,煲出来的汤白白亮亮,犹如牛乳一般,所以又有人叫这汤为白汤。面煮好了,几片薄薄的羊肉,再……”
除了天明的几匹马同时冲了出去,“哎哎哎……你们不用这么急吧,我还没说完呢……”
灵儿回头笑着道:“再再再,你自己在那慢慢的再吧……”
天明在后面喊道:“你们等我一下,我义父还和我说了,这里的哪家更好吃……”
进了河南府已是黄昏,近千年风霜雪雨的飘摇,让这里所有建筑和民宅都显得破败与凌乱,历史的更迭与兴衰也锻造了这里民众的单纯与刚烈。虽已黄昏街路之上仍是热闹非凡,大大小小的面馆数不胜数,灵儿回头对天明道:“你不是知道哪家的面更好吃更地道吗?我们去哪家吃呀?”
天明“嘿嘿”一笑地说道:“我义父的确和我提起过,不过我忘了,刚才那么说就想让你们等等我而已。”
灵儿反馈给天明一个不屑的眼神,众人走进了一家门面最大面馆“再相逢面馆”,面馆里几乎坐满了人,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烩面端上了一张张桌子。灵儿几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张仅容六个人的桌子坐了下来,一个外貌俊朗的小伙子跑了过来,小伙子看上去十一二岁的样子,身子消瘦浓眉大眼厚厚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样子看上去不像是本乡人,操着生硬的河南话说道:“您几位吃点什么?”
没有抢到座位的天明喊道:“八大碗羊肉烩面……”
“好嘞,几位稍等,这就来……”小伙子麻利地掸了掸桌面向后堂跑去。不多时,八碗羊肉烩面带着浓浓的鲜香端到了几人面前,灵儿吃得算是最为文雅的,亦是香汗淋漓。
即将吃完时,大爷看看旁边的桌边几乎没有了什么人,小声道:“我们出了河南府再往西就是蛮夷之地,那里人大多彪悍蛮横,如果我们还是以这身装束前往,我想会有很多想不到的意外。”
林锋看看江湖经验较多的大爷问道:“依您的意思我们该如何会更加妥当?”
大爷想了想道:“我们首先更换一下我们身上的这身衣服,置办一些西域的服饰,再购买一些丝绸和日常用品之类的物资,扮成一队商人模样再前往西域。一来,可以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二来,如果真的遇到打家劫舍之徒,那些物质也足可以应付应付了,最好我们能再找一个向导……”
大爷的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传来“嘡啷”一声,一个装面的大碗被那个店小二,在收拾桌子的时候打翻在地。柜台里的老掌柜嘴里浓浓的河南话嘟囔道:“我哩个乖乖,这是弄啥了……”说着,老掌柜操起大大的算盘,转出柜台向正在收拾桌子的店小二走了过去,举起算盘就是一阵打,一边打口里一边骂道:“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龟孙儿不可……”
听到谩骂声的灵儿放下鲜香的面汤,径直地跑到老掌柜身边,单掌高举抵住了老掌柜正往下砸去的手臂,愤愤道:“不就是打碎你一个碗吗?你还要打死他不成?”此时林锋几人也围到灵儿的身后,灵儿变得更加刁蛮,拿过桌子上另一个碗,高高举过头顶,手一松碗从半空中掉下摔碎在地上,接着对老掌柜说道:“我也打碎了你的碗,你也想要了我的命不成?”
老掌柜一看围过来这么多人,一肚子苦水似的说道:“我是看他可怜才收留了他,刚刚干了两天的活,打碎了我五个碗了,我这是面馆又不是烧窑的……”
林锋赶紧安抚老掌柜道:“老掌柜,不就是几个碗嘛,您说多少钱我们赔给你就是了。”老掌柜无可奈何地一甩手走进了柜台。
灵儿看着小伙子脖子和脸颊血红的伤痕,怜惜地问道:“看你不像本乡人,这么小的年纪怎么沦落到这里,遭这份罪呢?”
小伙子低着头擦拭着脸颊上的点点血迹说道:“我出生在高昌,自幼父母双亡,那边异常混乱,已无存身之地,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来到这里,在这不管怎样还算能混口饭吃,不怪老掌柜对我的打骂,是我做得不好。”
灵儿侧头看着大师兄,大爷点点头对小伙子说道:“我们要去你的家乡高昌,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们做向导哇?”
小伙子惊讶的说道:“我好不容易走出来,再也不想回到那个鬼地方去了。”
大爷摇摇头又道:“唉……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付给你一笔可观的酬金,等我们办完事你还可以随我们一同回来,说不定那个时候你也可以自己开个面馆,自己当掌柜的了,你看怎么样?”小伙子在大爷的话里似乎看到了一片希望,欣然点头答应。
林锋走到柜台前结了面钱和打碎的碗钱,又多加了一串钱,对老掌柜的问道:“老掌柜的您看看这些钱,我可以借用这个小伙子几天吗?”
老掌柜的回道:“行行行,反正我和他也没什么契约,你们要是愿意,我没什么意见。”
林锋点点头,几人带着小伙子走出了再相聚面馆。面馆门口天明问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这里哪有集市吗?”
小伙子回道:“库尔班热合曼,你们叫我库尔班就行,我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灵州倒是有一个大一点的集市,那里地处两国边境,贩卖的东西应有尽有,可是那个集市只在午时前才会有。”
斗转星移晨曦唤醒大地,一行九人每人一碗羊肉烩面之后直奔灵州集市。赶到灵州集市已接近正午,集市还在,几里之外就能看到壮观的灵州集市,几百个摊位将灵州集市挤得满满当当,皮革、刀箭、锡、丝绸乃至胭脂水粉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每人一顶圆顶高帽,一身粗厚的长袍,灵儿和库尔班热合曼一人一身男孩的童装,将九个人打扮成了高昌人的模样,于是七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孩童,在灵州的集市中游逛起来。
灵儿在不同的摊位上不停地挑选,看到弓箭拿过来拉上一拉,看到锡器也是摆弄得爱不释手,走到胭脂水粉前更是忘了自己的一身男孩儿装扮。灵儿跑到大爷身旁,一脸严肃地说道:“大师兄,我现在似乎找到了做商人的感觉,这可是我第一次做商人,我们可要认真谨慎才行。”
大爷笑道:“咱们灵儿小姐是谁呀,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中通人和,一个小买卖无非就是简单地进进出出,还能难住你不成……”
灵儿道:“我可不是让你哄我,这样吧,你们挑选我来把关,你看怎么样?”
“行行行,”大爷笑道:“谨遵掌柜的教诲。”
大爷先后选购了一些绸缎和锡器,正要再选购一些皮革的时候,灵儿询问道:“这位伙计,你选购了这么多,我们怎么带走哇?”
大爷严肃地回道:“回禀掌柜的,老三早已购下一挂马车,我们可以用马车托运。”
灵儿拿起一张羊皮说道:“我听说那边的羊要比我们这边的人还多,你想把羊皮带回羊窝吗?”
大爷吱吱呜呜道:“这……掌柜的教训的是,那依您的意思……”
灵儿眼珠一转,踱着步道:“我觉得应该选购些胭脂水粉,你不知道女人的钱最好赚吗?”午时刚过,采购的几匹绸缎、各式各样的锡器还有一大箱子的胭脂水粉,装满了整整一个马车。
出了集市,库尔班热合曼说道:“前面是一片无人区,再往前二百里左右,有一个驿站,今晚我们需要在那里过夜,如果赶不过去,估计我们就得喂狼了,而且接下来的路程很多都是这样的情况。”
天明问道:“什么?如此看来这边的商人也不容易呀。”
库尔班热合曼道:“那可不,不光是路途的自然条件,而且这里还会有强盗不时地出没,能把一单生意安安全全地做成,的确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呢。”
灵儿看看满满一马车的东西,好奇地问道:“那如果我们把马车上的东西运到你们高昌,我们能挣很多钱吧?”
“嗯,”库尔班热合曼非常坚定地回道:“如果可以顺利的话,这一车赚来的钱,就算什么都不做应该足够我活完这辈子的了。”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马队赶了上来,领头的马上坐着一个满脸大胡子的肥胖男人,经过时用灵儿几人根本听不懂的话说着什么,库尔班热合曼简单地回了一句。灵儿问道:“热合曼他们说的是哪里的话呀?和你说什么呢?”
库尔班热合曼回道:“他们说的是高昌话,其实高昌人基本都会说汉话,可能是看到我们的这身打扮了,才说的高昌话,他们只是在说,我们需要加快点速度了,要不我们就要喂狼了。”
大爷回头向赶着马车的三爷喊道:“老三,我们得快点了,再晚,前面驿站的酒就要卖光了。”
三爷一听酒要卖光了,急忙道:“那可不成……”三爷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车像箭一样冲了出去。
三爷的马车卷起一片黄沙,渐渐又在其他几匹马的扬尘中朦朦胧胧。“天佑驿站”破败的院落沧海一粟地孤立在茫茫的无人区中。驿站的院落虽然古旧破败,但也足以抵挡来自旷野上的风沙,院门外没有前来招呼的人,破木板写就的招牌下大门虚掩着,仿佛在告诉路经之人,各安天命来去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