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鹤行走在天地间,皱着眉。
没想到自己千年后出山,这世间的变化竟如此之大。
云鹤望着整条街上年龄不一的女子们。
女轿夫,女掌柜,女书生,女看客,女说书……
云鹤深吸一口气,这街上竟没一个男人?
这还是她从前的天下吗?
云鹤沉思,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神识未开,有两位上仙相约找一古朴原生小界斗法。
找来找去,找到本界,斗来斗去,斗的世间万物均受波及,被这两位上仙震荡的灵气癫狂。
两位上仙斗法几十载,斗出胜负后便离开此界。
而云鹤在这两个上仙斗法之中领悟了自然之法,有了自己的神识。
后来那些人族也被世间丰沛的灵力影响,出现一些凡人俗士口中的奇人精怪。
那时的人间,云鹤皱眉,好像街上都是男子,很少见女子出门,和此刻的世间截然不同。
从前自己下山,是男子做帝王,女子长居宅内,世间多得是对女子的限制。
如今看这场面,要么是女子出门,男子居家,要么是……这世间只剩女子了?
云鹤伸手拉住一个路过的女子,开口问道,“这位……姑娘,请问这世间男子都在何处?”
云鹤有些迟钝,她待在山中太久,觉得自己连话都说不利索。
那被她拉住的女子听她如此问道,先是惊诧,后是一脸了然,只怪笑着眯眼看她,回道,“这位姐妹,我说你也太心急了些,如今骄阳烈日,你便这般急不可耐,要投入那些男子怀中?”
云鹤听她阴阳怪气,倒也不怪,只觉得安下心,原来这世间还有男子。
云鹤又问道,“请问如今是何人为帝?”
那女子听闻面露疑惑,仔细打量起云鹤来。
云鹤虽然长久待在大山,却也知道自己这般询问容易引人误解,便开口解释道,“本君久居山中,不曾听闻世间往事,还请这位姑娘解答一番。”
那女子听后了然,回道,“如今俗世女帝还是三十年前登基的张大家。”
云鹤听后惊奇,回问道,“女帝?俗世?”
心道如今果然女子为帝,可俗世又是什么意思?
那女子听后脸色越来越奇怪,思虑再三,还是开口,“自然是女帝,这天下何曾有过男子登帝的事儿,方才听你自称本君,这位姑娘,我见你只是年轻,想来和我一样是个凡人,那君名仙号只能仙宫几位仙尊用,你还是别再这样称呼自己了。”
说罢,便摇头甩袖欲行走。
云鹤简直称奇,又听她说仙宫仙尊,便抓住她衣袖,继续问道,“你说仙宫几位仙尊?哪几位?”
那女子本不耐摆手欲走,哪知和云鹤一对视,见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金色流光,当即便定住身姿,开口流利的给云鹤解释起来如今世间的一切。
“这世间分俗世和仙宫两界,”那女子说道,云鹤点头,这一点她能理解。
“俗世女帝由仙宫仙帝和几位仙尊从俗世中选派,一般都是凡人自辖。”云鹤继续点头,也能理解。
云鹤问道,“这世间女子为尊?”
那女子回道,“这是自然,这世间只有女子能修炼术法成为修士,向苍天问道,男子只能做凡人,碌碌无为,成为附庸。”
“若是有谁家的家中有女孩踏入仙途,那便得了一份仙宫的恩宠,令她全家在世间都要地位高抬。”
“若是家中无人有道缘,那便同世间众生一般,劳碌一生,踏入轮回罢了。”
“但仙宫也不是什么样的女孩都留下,若是资质差,便只能做个散修,无缘七大仙宫了。”
“这一切都是那几十年前便得天道垂怜,飞升的白祥子仙帝,于千年之前定好的规矩。”
“世间女子应当努力修炼早日获得仙籍,若是实在无缘,也要在俗世努力过活,读书立业,养家糊口。而世间男子当然也要早日婚配,替自家妻主留下能踏入仙途的女儿最妙。”
“这女子既要承担生育重任,又顶着仙途道缘,一家生息之重担,自是压力巨大。”
“好在仙宫垂怜,用那仙法减轻了许多俗世女子生育的痛苦。”
“只是能踏入仙途的女子比之俗世众生还是太少,希望若是都寄放在一个男子身上,不免有些强人所难,于是仙帝白祥子和俗世女帝商议后便要求世间女子应以后嗣为重,除以主夫外,还须有侍郎。”
“如今白祥子仙帝飞升上届,她治下的百祥殿则由她得力干将愚石桥的肖潘仙尊执掌,剩下几个仙宫分别是愚石桥,月华观,霓梦坊和好善堂,以及近乎隐世的烟海,还有神秘的浮雾岛。”
云鹤挑眉,没想到白祥子都登帝飞升了,而听这人讲述的几个仙宫,好像也都是和自己同一时代的那几个较为出头的人族属地。
云鹤抿嘴,自己这么多年在山里,记忆都有些混乱,只知道自己曾经认识这些人,可和她们经历过什么事情倒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云鹤又觉得好笑,谁说只有女子能修习术法的,当年她的小弟子们可不分男女,个个骁勇善战。
可自己那些弟子呢?云鹤想不起来了。
“如今仙人中,可曾听过云鹤名号?”云鹤开口问道。
只见那女子皱眉细思,一点也无头绪,只能摇头道,“未曾听闻。”
云鹤也不怪,当年她和白祥子斗法,好像输了,又好像没输,不过最后被白祥子关在山心里。
如今千年过去,没了自己传承的宗门派别,败落后断了血脉,似乎也可以理解?
不知为何,云鹤对世间万物的消散看的极其轻松冷淡,有时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冷面冷心,冷言冷语。
云鹤又问,“这世间可还有魔界异怪作祟?”
当年她可是就差一步打杀那些令人厌恶的魔界异怪,若是白祥子软弱放过那些异怪,她定会立马杀向魔界,完成她当年还未完成的事业。
“这……这世间不曾听闻魔界,倒是魔教,仙宫打压的紧……”
云鹤听后先是觉得欣慰,心道白祥子好歹做了实事,将那恶心人的魔界连根拔起,随后又觉的好笑,心想何人敢在白祥子治下传播魔教?
云鹤便继续施法,叫那人继续讲着。
这人口中的事不算久远,云鹤掐指算了算,好像就是十几年前,自己在山心中差不多清醒时发生的事儿。
原来在北方仙域治下有一座民风淳朴的小镇,取名为筝清镇。
筝清镇正北边有一座巍峨大山,山里关了一个千年之前祸乱人间的邪魔,因此人人都称呼它为伏魔山。
传说当年仙域的几位大仙君和那位飞升的仙尊白祥子,为了封印那个魔头,便一起在伏魔山下设了整整九层的伏魔法阵。
仙尊白祥子更是散尽半生修为,将那魔头彻底封印在伏魔山的山心之中。
她以心头血做阵,在围困住那个魔头的山心外设立一层结界。
但凡那魔头意图破山而出,必要先将包裹在她身上的山心结界破除,可这结界只要一受刺激波动,便会连接起从上到下紧紧包围住整座山的九层伏魔阵。
这九层伏魔阵会立即吸收方圆千百里的草木山石,再携天地之力重新加固山体,一层包裹着一层,周而复始。
于是这山便在这千年间,在这作恶多端的大魔头痛苦挣扎下,一层一层的长大。
新的石块砸碎在旧的硬石上,新的草木又破芽于陈旧腐朽的残垣断壁之中。
千百年来,这座山变了模样,长成如今的巍峨大山。
此处本来是山深林密,飞虫走兽,人迹罕至。全因仙尊和几位仙君设置的伏魔法阵,使得伏魔山在阵法帮助下,不断的吸收天地灵气,岁岁年年,竟变成适合那些俗世凡人在此扎根生活的好地方。
起先是那些为了监视伏魔山异动,往来频繁的仙君们来此驻扎又回仙宫复命。
后来多了些胆大的凡人,在这安营扎寨。
人们眼见着这座大山吸收外地山石林木长大的动静越来越小,那些时不时便从四面八方飞来山石砸得山体烟尘四起的次数的也逐渐减少。
伏魔山周边的区域越来越平整,变得更加适合人们生活。
这里的人们勤劳开垦,办学设碑。于是她们的地盘便渐渐的从一个小小的营寨,发展成村落,再到现在成片连接,繁华祥和的大小城镇。
从前,仙君们年年派仙家弟子来测量山体。
可最近这几十年来也未曾见过一位白衣翩翩的小仙君了。
她们说,山心里关押的那个大魔头,终于耗尽最后一丝灵气,绝于暗无天日的山心中。
这伏魔山里关押的魔头出自何方,姓甚名谁,又犯了何事堕入魔道,有好奇者翻遍典籍,也未曾找到丝毫线索。
有人说,那些记载着关于她事迹恶行的典籍都被仙君们封锁于九重宫阙最深处,之所以不在人世间留下她的任何事迹,是怕那些心智薄弱者看后堕入魔道。
还有人笑说,那伏魔山原本只是一座普通的山。
千百年前它就这么大,如今还是这么大,传言有魔只是为了招徕那些好奇心重的外地客,招揽生意罢了。
普通的凡人哪里有心思一直记挂着这些传说,人人都为俗事奔波,只为吃食名利,更别说去探究一座山的由来。
只是在偶尔的抬头观云时,看见有鸟从伏魔山的山林里飞出觅食,脑海中会突然冒出来那些关于它的传说罢了。
年岁渐长,人们很少再提及那些关于此山曾关押着一个大魔头的传说,也鲜少有人记起曾有许多白衣持剑的仙君来回往复于此。
直到十年前。
离伏魔山最近的筝清镇竟然真的出现了魔教踪迹。
九天宫阙得知消息后立马派仙人来探查,而俗世的女帝听闻后更是日夜惶恐,唯恐在她治下有魔教祸乱俗事,惹得仙尊不悦,令九天宫阙罢黜了她的帝位。
于是这位素日来只饮酒作乐,无心朝政,荒唐度日的女帝亲派朝中她认为最得力的干将凛慕源前往。
这人先是提前一步买通那些前来探查的仙宫特使,哄得她们放松警惕,又叫俗世女帝的暗部查出,生于筝清镇,现今入朝为官的左大人一家和魔教相勾连。
女帝大怒,也不上报仙宫,私自下旨将整个筝清镇女子问斩,男子打入奴籍。
而与魔教勾结的左家,因无人入仙籍,便将所有左家的女子处斩,男子全部打入贱籍,子子孙孙,十代之内都不准脱去贱籍。
可怜那一个民风淳朴的小小城镇,竟没有一人踏入仙籍,不然哀求哀求自家仙君,总是能留下几条人命。
那筝清镇虽小,但人口却不少。
刽子手没日没夜的砍头,她那铡刀都钝了好几把。
后来刽子手累病了,凛慕源又一下派了五个刽子手去,那血水好像浸入筝清镇的石板中,渡鸦在筝清镇上空连连飞了三月有余。
原先民风淳朴,景色秀丽的筝清镇,遭此一劫后变得阴森异常,时常有周边镇子的人听见半夜无数冤魂聚在镇中哀嚎痛哭,喊冤怒骂。
这等怪异之象愈演愈烈,直到凛慕源突然中风,直到俗世女帝也开始夜夜惊梦,梦见无数冤魂在黑夜中睁着幽幽绿眼看她。
女帝惶恐,最终将此事上报给仙宫。
等到九天之上的仙宫收到这等俗世惨案的消息后,筝清镇的女人全都做了无处升冤的断头鬼,男人成了做小伏低的奴隶。
而风暴之中的左家女人,早已先行上路。左家男人则入了贱籍,被几经转手,终身不得解救。
仙宫派了七大仙门之一的好善堂祁筱大仙君来筝清镇布阵安抚怨灵,又医治好了女帝的噩梦和凛慕源的中风。
而那几位受不住俗世诱惑,耽误仙宫任务而造成如此逆天损德之事的仙使,则被仙宫用打仙鞭当众鞭笞九下。
没有一位仙使挨过这九鞭,她们纷纷绝于天地之间。
女帝受了仙宫的斥责,凛慕源也被停职一年。
可筝清镇和左家勾结魔教私藏魔典的罪名,却从未撤销。
一年后,女帝重新过起了她纸醉金迷的快活生活,而凛慕源也重新站在朝堂的最前方,享受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优越。
世人唏嘘这灭镇的惨案,却也对仙凡二帝反感并诛杀魔教的决心有了新的认识。
从此世人对魔教三缄其口,避而不谈,闻之色变。
云鹤听后两眼瞪圆,一时之间竟忘了继续施法,只见原先那被自己抓住将世间往事的人此刻清醒,疑惑自己为何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最后不得所解,只能无奈挠头离去。
留下云鹤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白祥子伏魔?伏魔山?九层伏魔法阵?魔教?
云鹤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咽下口水。
魔头竟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