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怒喊,却仍旧紧抓草甸不敢移动分毫。
“本身力量不够,根本带不起来我的法阵,对不对?”
云鹤缓步走向前方。
“只能在法阵中心故弄玄虚,”她的法剑轻轻一别,“实在可悲。”
别了方向的法剑闪过一道剑光于佝偻老怪身上,再于法剑剑身之上闪过他不甘的枯老面容。
再回首时,佝偻老怪已经从倒扣的草甸上掉落下来,整个人被云鹤的剑气劈成数块。
随着他尸块掉落的一瞬间,整个法阵也被破解,草甸和苍穹重新归位,而他的尸块也顺势掉回草甸之上,传来几声闷响。
云鹤睁眼,眼前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方才入了迷阵的小金云此刻也忽然觉醒,略显迷茫的看着平静的眼前。
甚至那些一开始就被小金云金线割断的魔物尸块,此刻也完好无损的耸立在天地之间。
此刻它们仍旧是那般怪异和巨大,径直矗立在云鹤和小金云面前。
“难道又是幻境?”
小金云急忙来到云鹤身边。
方才云鹤那决绝的背影将他刺激的不轻,此刻他紧靠云鹤,不敢再轻举妄动,生怕再见到她那般姿态
云鹤不知小金云内心,只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轻轻皱起了眉。
有些奇怪。
云鹤在心中模拟着自己阵法步骤。
原来是一个阵中之阵。
云鹤了然,余光看着那已经死透的佝偻矮人。
有人瞒着他在法阵之中布置了一个逆转小阵法。
巨型魔物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银辉之光,云鹤上前仔细观察着眼前魔物的材质。
“是很多魔物拼凑出来的东西,”小金云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皱眉望着眼前腥臭的魔物。
这些巨物之上,有人族的皮肤纹理,还有蛇皮和鱼骨,通通被一层灰黑色的皮包裹住。
“祭祀。”
云鹤轻声说道,“真是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还会有人为了杀我,在天地间举行一场祭祀。”
小金云沉默不语,从前魔物为了杀死云鹤想尽各种办法,这种举生死血契之力摆出祭台只求云鹤暴毙的事情没少出现。
只是这一次,这些隐藏在暗处的东西们学聪明了。
它们想要的也多了。
不再只是为了求老天让云鹤暴毙,它们学会在这祭坛之中布置下杀招,学会不再祈求老天帮助,而是自己上手。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伴随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脚步声,从云鹤和小金云身后传来。
云鹤心中一凛,手中剑一紧,瞬间朝后劈去!
同时,只见一道刺眼雷光炸在半空中!
那人生生接住了云鹤一剑!
“何人?!”
空中传来一股股浓厚的酒香,小金云怒视那满身酒气,东倒西歪的人影。
来人乌发横斜,缕缕随意飘荡,形状姿态潇洒,偏偏双颊泛红,布满酒气。
歪斜的衣物外袍挂在身上,腰间的玉带斜坠,伸手将酒壶里清澈的液体灌入口中,却因手抖而从嘴边灌撒入脖间,晕湿一片锦衣。
“灵宋?”
云鹤迟疑的望着眼前女子,“你怎么?”
“嗝——”
灵宋一个酒嗝,看着眼前的云鹤,伸手指着她摇头晃脑,显然是醉的不轻。
“白云,白云!”
灵宋重复呢喃着,“你真的很有面子,”她潇洒一笑,又给自己灌了一口清酒。
“连我老祖都叫我来护你,”灵宋眼神一转,“老祖说,左清龄有危险。”
她的话惹得云鹤和小金云微愣,云鹤心思一转,暗叫不好。
不管来人是谁,此刻已经将她和小金云从别院引开,只留左清龄一个人在别院孤军奋战。
“撤!”
云鹤转身便想和小金云离开。
就在这时,原本沉默站立的巨大魔物此刻忽然苏醒,在月色中瞪着无数双幽红的眼睛,看着地上的云鹤三人。
那些眼睛有大有小,形状不一。
一双双独眼,竖眼,人眼,以及动物的眼睛,在深夜中沉默的盯着他们三人。
“真恶心,”灵宋看着眼前的魔物,忽然出声嘲讽。
“你们走吧,”她将手中酒壶中最后一口喝下,随意用衣袖擦了擦嘴,“这里我来解决。”
“你行吗?”
小金云在一旁问道,“这可是老祖的法阵,如今更是难以捉摸,我劝你不要逞能。”
“左右不过一死,”灵宋表现出来更多的颓唐,“正是我所求。”
云鹤皱眉望着灵宋,看她原先那一双总是明亮的美目多了几分沧桑。
“走不了,”云鹤摇头,“不将阵法解开,我们谁都走不了。”
云鹤手中利剑朝空中一划,便多了一张散发灵气的符咒。
希望左清龄坚持住,云鹤在心中思虑,再多给她几刻。
方才那幻境中出现的几个小弟子的身形又在云鹤神识中浮现。
“小金云,”云鹤嗓音有几分喑哑,“我以前是不是有很小的弟子?”
小金云疑惑转身看着她,不明白大阵当前,老祖为何忽然讲起这个。
“算了,”云鹤摇头,“想不起来也许更好。”
只是这一次,云鹤看着眼前的法阵和巨物,忽然多了几分坚定。
从前的一切她全部混淆甚至忘记,但如今,左清龄和小金云是她在这个世间仅存的两个弟子,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们一分一毫!
空中的符咒灵光大现!
“死阵一个!”云鹤暗呵一声。
无人看管的阵法皆是死阵,左右不过是早早便设计好的,灵活性并不强。
云鹤伸手,那空中的符咒立马变成了一张阵法图。
魔物闻风而动!
灵宋虽然酒气不减,身法却比从前更加灵活多变,灵力也雄厚非常。
只见一道道凌厉剑气和刺眼剑光在整个夜色中大放光彩,再加上由三村的雷光法阵,将那些来不及反应便被切碎的魔物直接灭杀!
小金云看着实力深厚的灵宋,唤醒了自己血脉里的争强好胜。
一丝金光闪雷从小金云手中的金线上浮现。
滋滋作响的金线在他手中被越拉越长,而大小也随着小金云双手的距离变化。
细密的金线逐渐织成一张大网,而金光闪雷在那张大网上不断闪现,将小金云那神似云鹤气质的面容映照的发光。
“你这是?”
灵宋瞳孔微张的望着那闪着雷光的大网。
“比一比?”
小金云面色不改,手中的动作却不见停止,“看看你我谁干掉的魔物更多。”
随着他此话一出,小金云飞升上半空,一脚踩在一个移动中的巨物,随后又蹬向草甸的另一头,将手中的闪雷网阵栓系在那魔物头顶凸出的骨刺上。
随后一声暴雷惊响,所有被他网住的魔物全部当场炸裂,变得漆黑无比,瞬间失去再一次重生的能力。
那些巨物表面焦土一片,却不见伤害到底下的草甸半分。
“闪光金雷,”灵宋望着方才那惊雷呢喃,“你是?”
“该你了,”小金云看着灵宋,“你也会用雷阵,不是吗?”
灵宋后背一挺,双手在空中快速一划,便见一张张符咒凭空出现在她的面前,每一张都闪耀着幽幽雷光。
那些雷光符咒依次排列,又听灵宋口中不断呢喃念口诀。
每一张符咒皆瞄准巨物正中心,像是利箭一样飞射出发,正中准心,随后又是惊天劈雷,将那些魔物从里到外劈了个透彻。
云鹤站在原地,皱眉凝视空中法阵图。
随着方才小金云和灵宋的几次惊雷出击,这张图上有几处没了光,但阵法样貌也随之轻微改变。
看来布阵的人还是有点真材实料的。
云鹤丝毫不放松,紧盯着法阵,在神识中一遍一遍推演阵法图。
……
云鹤别院
木架破裂的声音伴随着一声闷哼,左清龄整个人被击倒在墙体里。
桢书卿的攻击冲击力极强,生生将左清龄打入墙体三村,随后龟裂的墙体伴随着无数灰尘将半间房屋弥漫。
左清龄咳嗽几声,费力挣扎着从墙体中脱离。
桢书卿踩着碎裂的木块墙砖瓷器等等物品,慢条斯理的朝他走来。
他伸手将袖口重新挽向肘部,手指骨节处还沾着血迹。
粉顶荷花簪仍然带在左清龄头顶,并没有像先前那般闪着微弱荧光。
“阿朝啊,”桢书卿缓慢开口,“你和以前相比,速度变得太慢了。”
左清龄终于将自己从墙体中脱离出来,随着他的离开,墙面掉下来无数碎片。
后背的衣物已经被尖锐的石砖磨损非常,隐约可见鲜红的血液从中间渗出来。
左清龄直接摆好防守姿势,谨慎的盯着桢书卿的一举一动。
“你从前不是这样一味防守的性子,”桢书卿兴致怏怏,眼神总望向他头顶带着的粉顶荷花簪。
“攻击我啊,”桢书卿站在原地不动了,“很想揍我对不对?”
他语气轻挑,充满嘲弄,“在云鹤身边做狗太久,忘记自己的本性了?”
左清龄不为所动,谨慎的向一旁退去。
桢书卿逐渐没有了耐心。
“云鹤到底有什么好?”
桢书卿上前一步,左清龄便向后退一步,一攻一守,彼此牵制。
“她很快死了你知不知道,”桢书卿忽然发言,左清龄瞳孔微睁。
“你撒谎!”左清龄低声暗骂,“该死的是你。”
“呵,”桢书卿闻言冷笑,“一直在她身边,反而没有发现?”
“她马上就要绝于世间了,当年她没机会看见你为她踏入黄泉的样子,接下来同样也没机会!”
“而且不同于从前被封印,这一次她是彻底的死绝了!”
左清龄愤然一冲,手臂直接幻化成寒光利刃,朝桢书卿毫不客气的攻去!
桢书卿灵活向后一退,“说她你就难以忍受,对不对?”
左清龄不再回答,攻击的动作越来越快,快到空中只剩一道道残影,将桢书卿逼的直直往后退。
锵——!
一声金属悲鸣,桢书卿手中的刀当场断裂。
“啧,”桢书卿皱眉,扔掉剩下的刀柄,开始徒手抵挡左清龄的攻击。
权玉义站在一角,看着眼前两个人快速见招拆招,彼此在空中模糊成两道难以捉摸的影子。
他望了望地上自己刚刚画好的法阵。
一弯月牙,一片星辉,一轮红日。
三个印象被各式各样的符咒紧紧包裹,黏着在地上法阵的表面,目前看起来毫无声息。
权玉义轻轻朝空中吹出一口气。
桢书卿收到暗号,引着左清龄朝权玉义画下的法阵里去。
一步一步,一招接一招,左清龄终于被引到那法阵之中。
桢书卿陡然一转攻势,瞬间跳出法阵!
左清龄下意识伸手去够他,却被空中忽然出现的亮光生生烧灼。
伸出的手臂外一圈鲜红的灼烧印记。
“嘶”
那光亮能量异常,带来的痛苦也加倍,左清龄倒吸一口凉气。
也正在此时,他头顶的粉顶荷花簪开始浮现微弱的莹光。
一直密切关注的桢书卿见状抬脚便要进那法阵之间,被权玉义狠狠拉住。
“你不要命了?”权玉义暗道一声,桢书卿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在干什么。
望着眼前的光亮,他有些后怕。
“可是……”桢书卿面露迟疑,望着逐渐升起的日月星三印象,再望着开始急促闪烁的粉顶荷花簪,轻声问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他双眼迷茫的看着权玉义。
权玉义不改变表情,只看着眼前大盛的光亮。
“黄泉都下了,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桢书卿沉默起来,抬眼望着眼前被光亮包裹住的左清龄。
只见一瞬间那屋中的光亮极其刺眼,惊的权玉义二人伸手挡住眼睛。
随后整间屋子再一次陷入沉寂的黑暗。
一亮眼一黑暗使权玉义桢书卿二人难受的闭上双眼,待二人再一次睁眼时,眼前早已不剩什么左清龄,只有一地狼藉。
而粉顶荷花簪飘浮在半空,微微闪着光芒。
桢书卿上前几步,向那粉顶荷花簪伸手够去。
即将触碰的一瞬间,权玉义出言制止,“书卿!”
桢书卿身形一顿,并不回头。
“她是仙人。”
权玉义只说了这四个字,随后便陷入沉默。
桢书卿低下头,手徒劳的伸在半空中。
整间屋子里只有沉默。
半晌后,桢书卿猛然握住了粉顶荷花簪。
实在的触感在他手中传来,微弱的荧光一瞬间大盛,随后又消失不见。
粉顶荷花簪彻底落入桢书卿的手中,不再飘浮于半空,有了归处。
“书卿,”一道女声从桢书卿神识中传来。
桢书卿后背一紧,便听那女声略显慌张的嗓音,“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桢书卿闻言心中忽然多了几分苦涩。
他怎么会怕她伤害呢?
“当年多谢你。”
一道幽幽绿光伴随着粉色霞光出现在桢书卿的神识之中。
他凝神聚气,呆呆的看着那光门里的身影。
细腻烟霞粉的上衣,碧绿荷叶色的裙面,叮当作响的铃铛坠于裙边和腰间。
和记忆中的身影不同,此刻她的样貌身形更加真实。
一步一摇,荷花可爱从那光亮中缓缓走来。
“你一直没忘记我,对不对?”
桢书卿点了点头,耳尖变成粉红。
荷花可爱见状双颊也泛起微红。
“我一直、”桢书卿紧张开口,“一直将你那缕神魂放在我的心中温养。”
“我、我绝对没有对你神魂做什么别的事!”
桢书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这事情连玉义都不知道,我一直替你保守!”
“我知道,”荷花可爱上前两步,“我知道!”
“我的神魂被你养的很好,所以我才能散发光芒,引来云鹤。”
荷花可爱语气一顿,“但我不想再见任何人。”
她抬头,眼里只有桢书卿。
“我们离开,我们找一座山,布下结界,再也不见任何人。”
“魔物和仙人的纷争,和你我再无瓜葛。”
荷花可爱面色紧张的看着桢书卿,眼神中满是期待。
“……”桢书卿差点答应。
但理智告诉他,不可以。
桢书卿摇了摇头。
“你该从我心里离开了。”
他嗓音喑哑,心头满布苦涩。
“如今时机已到,你若是再在我心里温养,定会沾染魔气。”
荷花可爱闻言呼吸一滞,瞪大眼睛望着桢书卿。
“你应该回荷花淀,”桢书卿低下头,不敢和荷花可爱对视。
“你是荷花淀的女君,你的子民已经等你归来很久了。”
荷花可爱彻底失声,也随着桢书卿低下头,盯着自己鞋尖上荷花刺绣。
“还有云鹤,烟海珍珠,她们都在等着你回来。”
桢书卿近乎颤抖,“况且,她们和你同族,身上的灵气和仙气能够助你恢复。”
千年前,荷花可爱将自己最后一缕即将消散的神魂托付给他后,他便一直尽心尽力的将那脆弱的神魂放在他心尖温养。
那些让仙人着迷,让魔物痛苦,却有着能够让荷花可爱神魂恢复的宝器,他都会抢夺过来,克服着自己的痛苦,将那宝器炼化,传送给荷花可爱的神魂。
千年后,她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如今,她要离开他的心头了。
桢书卿只觉得自己心口锐痛,无法呼吸。
“我可以等一等再回去。”
荷花可爱的声音忽然靠近,桢书卿吃惊抬头。
荷花可爱双手紧攥他肩头衣物,使劲踮脚。
轻轻一吻落于他薄唇。
桢书卿瞪大双眼,只觉唇上一软,胸膛里那颗真心狂跳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