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抱到院子里后，我疯了一样往我妈屋子里跑，飞快地推开门扑在了她身上。
「妈！你快去拦着奶，她要打死三姐！」
我妈闻言，脸上的笑消失了。
她冷着一张脸，出口的话冰冷无比。
「三丫干了坏事，娘管不住她，让你奶奶好好教教！」
我彻底愣住了。
上辈子，这个家若说还有人对我们四姐妹好，必定是妈妈了。
至少她会在我们被打之后悄悄给我们送药，还时不时给些吃的让我们好过一点。
我原以为，她是因为畏惧爸爸和奶奶不敢替我们出头。
直到我现在亲耳听见她说。
「宝儿啊，你几个姐姐到时候都是要嫁出去帮衬你的，你奶奶凶一点，妈也好笼络住她们，让她们以后心甘情愿帮衬你……」
原来是这样……
我上辈子就是因为妈妈的哀求，才在14岁被迫辍学打工后，一次次往家里寄钱……
缓缓闭上眼，我把头埋在了袖子里。
一行泪水不自觉地淌下。
我恨自己的这具身体还太小。
即使重生了，也依旧无法改变三个姐姐的命运。
我已经等不及慢慢地长大，一点一点地报复这些让我们四姐妹一生悲惨的人。
我迫切地想要这些禽兽付出代价！
6
三姐被打的事让我认识到了自己还没有任何维护她们的能力。
我乖乖地离她们远了些，怕给她们再招来一顿毒打。
梁老太十分满意我的表现。
她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
「奶奶的乖孙，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别和那几个赔钱货混在一起。」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我六岁。
六岁生日这天，梁老太高兴地杀了家里下蛋的母鸡给我熬汤。
坐在飘着鸡汤香味的饭桌旁，我郑重地宣布自己要去上学。
并且，还要带上三姐！
「什么？」
刚刚听到我一番豪言壮语，看我这要为徐家列祖列宗争光架势，梁老太三人都开心得见牙不见眼。
但是听到我要求三姐也要上学，顿时垮了脸。
「怎么不行？」
我蛮横地将啃剩的鸡骨头砸到梁老太身上。
「她不去！谁照顾我？」
「一次要去一天呢！
谁帮我倒水？
谁给我带吃的？
谁替我背书包？
不让三姐去，难不成奶你跟着我上学？」
理直气壮的话一说，梁老太一拍桌子，抖掉身上被我扔的骨头。
「宝儿说得对，上学要一去一天呢？不让三丫跟着谁照顾咱家宝？
就这么定了！」
不顾我妈脸上隐隐不情愿的神色，梁老太拍板下了决定。
我看着我妈的表情，觉得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上辈子也是这样，只不过没有来娣被送走的事，所以由来娣这个跟徐家宝年纪最近的姐姐跟着去了。
当时我妈就是这样的表情，我还以为，她是不愿我成为弟弟的保姆。
我还想告诉她，即使要伺候弟弟，我也愿意去上学。
不过现在看来……
她是舍不得家里少了个做苦力的，还要多花一份上学的钱吧。
不过，上辈子我在学校给徐家宝当牛做马。
即使凭着自己的勤奋考上了县一中这个最好的初中，也还是被迫辍学打工了。
因为考不上学的徐家宝不许我比他成绩更好。
打工赚来的钱，供交高价在县一中借读的徐家宝在学校混日子。
现在，我看着只能站在桌子边替梁老太夹菜的三姐，看到她脸上像上辈子我一样掩饰不住的欣喜。
我暗暗发誓，绝不让三姐走上上辈子我的老路。
三姐她会一直跟我一起上学，她也会考上大学，彻底离开这个家！
至于大姐二姐，她们已经没有了生机的眼里，连对我们可以上学的羡慕都没有了。
这个身子才六岁，我只能祈祷自己能快点长大，将她们也拉出深渊。
而现在，我要先带着三姐踏出反抗第一步。
也是我，报复之路开始的第一步……
7
转眼六年过去。
我和三姐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的县一中。
当然，三姐的成绩更好。
这是我故意的。
村小负责的老师也不负所托，亲自去我家发了录取通知书，将三姐一顿好夸。
「徐念娣同学，不仅自己学习认真，还时时督促徐家宝同学，积极帮助弟弟……
可以说，徐家宝的成绩有一半是徐念娣的功劳！」
这样的夸奖让梁老太看着三姐顺眼了不少。
加上我闹腾着不要自己去县一中住校，要三姐跟着继续照顾我。
三姐终于顺利地跟着我继续上学。
大姐二姐都已经被嫁了出去。
已经十五岁多的三姐抱着我痛哭。
「家宝，姐姐谢谢你……」
给三姐补了六年课的我，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微笑。
姐姐别怕，我会照顾好你的。
8
上高中开始，我就没再问徐家要过钱了。
两世为人，上辈子辍学后坚持学的知识，和这辈子从六岁上学期就开始看的书，给了我最扎实的学习基础。
我稳稳坐在县一高的第一名宝座。
我拿着全额奖学金不花一分钱读书。
我让徐家成为了村里最受人羡慕的存在。
哪一家的人见了梁老太和徐大军，都要觍着脸讨好两句。
「梁老太太，您家这是出了个状元啊。」
「梁老太太，家宝这是重点大学的料子。」
「大军啊，以后家宝出息了别忘了咱的关系啊。」
「大军，这徐家祖宗的坟位置好，徐家男丁就是争气！」
………
这些人把梁老太和徐大军夸得飘飘然。
我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笑吧。
做你们的美梦吧。
现在笑得这么开心，知道真相后的反差会不会让你们疯掉呢？
你们那争气的大孙子在村东头的大牛家成了个痴痴傻傻的小媳妇。
我这个好不容易重活过来的赔钱货，可不会好好孝敬你们的。
我决定等三姐考上大学飞出这个让她窒息的家之后，再好好地跟梁老太讲讲她好孙子的事情。
结果，梁老太却先一步开始作妖。
「三丫，你下月就甭去学校了。宝儿也大了，用不到你了。」
「你妈给你相看了个小伙子，他爸是开养猪场的老板。人家看上了你，愿意给八万块的彩礼让你嫁过去！」
梁老太的表情很是兴奋。
「你大姐二姐都是才一万八的彩礼钱，三丫你这么值钱，刚好可以给你弟弟多挣点回来。」
「妈，三丫也是学校的前十名尖子生，您看……」
「这哪有你说话的份！」
「你生的小贱种要敢不听话，我明天就打死你！」
梁老太抄起桌子上的铁碗砸在了我妈身上。
我妈瑟缩了一下，却不敢躲避地任由铁腕砸中了自己的肩膀。
「妈！」
三姐见状，三两步快跑上前拦在我妈面前，眼里满是心疼。
我妈抖着肩膀抱住三姐。
「闺女啊，娘没用，你就听你奶奶的……
将来你弟弟有出息，总会帮衬你的，你也能在夫家过得好一点……」
看着娘瑟瑟发抖的样子，和眼里的期盼与哀求。
三姐一口气哽在脖子里，既舍不得她妈，也不愿意就这样认命。
演技真好啊。
我演了徐家宝十几年的演技，就是遗传了这个戏精妈吧。
我一把将三姐拽到身后。
「奶，我可不管你打谁。」
「现在让三姐走了，我一个人不习惯，影响了学习咋办？」
「反正还有一年就考完试了，那男的这么想娶三姐，说不定等一年他等急了，出的彩礼更多呢！」
我一副蛮横又贪婪的样子，说的话让梁老太非常心动。
「宝儿说得是！咱家三丫可是县一高的前十名，他家想要三丫嫁过去，至少十万起步！」
梁老太忙着给那一家打电话提高要求。
我则悄悄带着三姐回了学校。
「姐，你别生气，我不会让你为我牺牲自己的幸福的。」
三姐紧紧抱住了我。
「姐知道，宝儿跟他们不一样……」
9
三姐拼了命地学习。
我知道，她想通过高考彻底逃出去。
高考将至，梁老太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她偷偷拉住我。
「宝儿啊，上次跟你提的那家人，看你三姐成绩这么好，愿意给15万咧。」
「这个关头，三丫要是考上学，跑了咋办？」
我心里发笑。
也不知是自己演技太好，还是梁老太对独孙的偏爱迷了眼。
她竟将这种事情也告诉我了。
「不行，那可是老徐家的钱，三丫跑了咋办！」
我还没吭声，我妈已经先一步跳了起来。
「她一个女娃子，还读啥书啊。等她下次回来我直接给她扣在家里！
二十多的老姑娘了，好容易有家人愿意要她。再拖下去就烂在手里嫁不出去了！」
我妈的话现在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我任由她跟个小丑一样上蹿下跳，心里想着让三姐不要再回来了。
令我没想到的是，梁老太竟然扣了三姐的户口本。
没有户口本，不能办理身份证。
三姐就不能去参加高考。
10
于是，几天后，我往大牛家走了一趟。
「大牛哥，你在家不？」
我吊儿郎当地倚在大牛家门口。
一边叫一边将他家门踹得砰砰响。
「哪个死小子敢踹哥的门……」
「家宝啊！咱大状元来干嘛？」
大牛骂骂咧咧拉开门，却在看到我的时候瞬间变了脸色。
徐家对这个独孙护得紧，加上梁老太把我说成了天上下凡的文曲星，王大牛可不想得罪我。
「大牛哥，我来看看我四姐。」
敛下眼里对这些欺软怕硬人的不屑，我出口的声音不大，却不如反驳。
「奶奶想四姐了，想让她回去看看。」
「干嘛！」
「我可告诉你们，当年梁老太太可是说了，五千块！以后徐来娣生死我王家人死是我家鬼！」
原来，一个活生生的人是被五千块卖给了别人。
我对着大牛笑得灿烂，掩饰住我心里一丝丝的悲哀。
「大牛哥别多想，就是家里老人想她了，让她回去看看。」
我看出了王大牛的一脸狐疑，毕竟梁老太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孙女。
最后，他提出一起去，我同意了。
但是，我要求他只能在我家门外等四姐。
好戏马上要开演了，但我并不想要旁人知道。
11
我顺利领了来娣回家。
来娣看见我，先是不停地尖叫，挣扎地想要扑上来掐我脖子。
我凭着男人与生俱来高于女人的力气，像她前世制伏我一样轻而易举地制伏了她。
领着来娣进门时，梁老太的表情从刚开始见到我的欣喜，逐渐转变为厌恶。
「宝儿！你这是领了啥人回来？」
「不认识了？这是您的宝贝徐来娣啊？」
我将来娣的身子踹到梁老太脚下，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我的好奶奶，快看看你的宝贝孙子啊……」
摊在地上的来娣，抬头看到梁老太的时候，痴痴呆呆的两眼瞬间放出了光。
「啊……奶！奶……」
她的智商似乎还停留在五岁，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欣喜地伸出手想要梁老太抱她。
转头看向我时，又发出了无比刺耳的尖叫。
「奶！妖……妖怪，快给我打死他！」
梁老太一脚踢开抱着她大腿的来娣。
「一个女娃子，一个赔钱货，疯疯癫癫地乱说什么！」
她三两步走到我身边，想要拉住我的手。
「宝啊，你带她回来干嘛？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别人家的了……」
「是卖出去的吧。」
我冷冷地打断梁老太的话。
「五千块钱。」
「一个来娣就值五千块，那如果是你的宝贝孙子徐家宝呢？」
我走上前，将傻傻愣住的来娣拽到梁老太跟前。
「家宝啊，这是你奶奶吧？」
「奶……奶……奶……」
痴痴傻傻的人不停地对着梁老太呢喃。
吓得她僵在原地，颤巍巍地向我伸手。
「宝儿啊，你在说啥，这是你四姐啊，你为啥叫她你的名儿啊？」
「因为他才是您的亲孙子，而我是那不值钱的四丫啊。」
我开心地松开拎着徐家宝后颈的手，看着他瞬间爬到梁老太身后躲起来。
「奶奶啊，您不觉得这一幕很熟悉吗？您好孙孙可最爱在害怕的时候躲在您后面啊。」
「我三岁时，您说要带我去山上玩，把我一个人扔在有野狼的后山。
五岁时想要将我卖给别人冥婚。
六岁时让我去河边洗衣服，站在岸边看我在河边扑腾。
七岁时，徐大军把我打到半死，您冷眼看着，可没想到，一觉醒来，我会变成您最疼爱的孙孙吧。」
我满意地看着梁老太树皮一样的脸上现出惊恐之色。
一步步……
缓缓地走到她身边。
「我的好奶奶，您可是亲手把乖孙卖给了大牛那个光棍呢，他现在还在门外等着您的乖孙跟他回家呢～」
我指着梁老太身后瑟瑟发抖的「来娣」。
「您的乖孙还给您生了俩重孙子呢。这下您不用担心老徐家没后啦。」
梁老太看了看还是不停叫着她「奶」的来娣，嘴角溢出一缕缕的白沫。
随机白眼一翻，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我目不斜视地跨过梁老太倒地不起的身子，进屋里翻出了三姐的户口本拿走。
推开院子门走出去的时候，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梁老太，好像压在我身上几十年的大山终于倒下了。
「大牛哥。」
我对着还焦急守在门口探头往里看的大牛笑得温柔极了。
「奶奶和四姐被我气坏了，所以我决定以后都不再回来了，麻烦大牛哥转告我的爹娘啊。」
捏着户口本飞奔向村口，我听到了大牛的惊叫，看到了好奇的村民纷纷赶去我家看热闹。
但我没有停下，我的三姐还在村口等我呢。
她骑着一个小摩托，会带着我俩一起驶向光明的未来！
12
梁老太中风了，半身不遂。
这是我后来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整个大河村都在传，梁老太一家是没福分的，留不住下凡的文曲星。
「那一家子，将女孩子当牲畜！活该得到这样的报应！」
跟我讲这件事的人愤愤地说。
「是，他们活该有报应。」
我应声着，感谢老天爷给我这一世重来的机会。
趁着梁老太的瘫痪造成那个家的兵荒马乱，我和三姐很顺利地参加了高考。
录取通知书发下来的时候，已经快二十二的三姐拿着重点大学烫金的通知书哭得眼睛发红。
她已经知道了我是来娣，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本以为咱们四姐妹生在这样的家庭，已经注定了一辈子的悲剧。我感谢上天给了你机会，也感谢四妹给我的机会。」
我拉着三姐的手，轻轻地开口问她。
「我们去改个名字怎么样？三姐叫徐晨曦，我叫徐晨皓。
从此我们不再是念娣来娣，我们是属于自己的光明。」
13
三姐晨曦毕业后，有了自己的事业。
她成立了自己的基金会，致力于帮助在家庭中受到苦难的女孩儿。
我则是抽空飞去了泰国，干了已经想了很久的事。
重新成为一个女孩子！
我将手术报告随着这个月必需的养老费一起寄给了徐大军，已经能想象到他的脸色究竟有多么难看了。
可惜，已经入土的梁老太看不到她徐家断后的精彩了。
我又给大姐和二姐寄去了一笔钱，她们不愿意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我便只能尽自己心意让她们好过一点。
她们的名字还是招娣想娣，但我知道她们的女儿不是了。
她们的女儿，会有比晨曦和晨皓更快乐的童年，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