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从湿冷的监狱缝隙穿进来,吹的肖薇遍体生寒。
肖先生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也许连秋后问斩都等不到就要撒手人寰。
肖夫人还勉强撑着,也就是肖薇的一线生机,才让肖夫人撑到现在。
“肖薇,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咳咳、”肖夫人几乎在这几天之间,一瞬间老了很多,头发几乎白了一半,仅仅只能从眉宇间尚且窥见年轻时的名动京城。
“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肖夫人语重心长地对肖薇劝到。
作为肖薇的母亲,她怎么会看不出来肖薇此刻虽然平静,眼中却是一片死寂。
“……我知道了,母亲。”
肖薇顿了顿,回答道,非常平静地看着肖夫人。
肖夫人一时间竟分不清肖薇是否已经想清楚,只好闭口不言。
他们在牢里的这一段时间,一直是呆在一起,也许是圣上最后的怜悯吧,且在白育来过之后,他们的待遇陡然上升了不少。
想来是白育果然还是没有放弃他们肖家传世的宝贝。
“我们家到底有什么传世的宝贝啊?”
肖薇疑惑地问,竟然能让白育那个小人如此垂涎。
肖先生气若游丝,躺在草席上没法说话,肖夫人长叹一口气。
“他说的宝贝,大概不过就是太祖收藏了当年从天而降的一块玉石。”
看见肖薇疑惑的眼神,肖夫人顿了顿,继续解释。
“那玉石通体呈粉红色,晶莹剔透,是一只非常可爱的小猪模样,某日太祖与友人闲游,竟被它从天而落砸到脑袋,奇妙的是,分明是一块玉石,却没伤到太祖丝毫。”
“后来经太祖找人鉴定之后,竟然确定这是天然形成。”
“太祖一向相信机缘巧合,所以将其收藏起来,作为传家宝。”
“说起来,我们家的传家宝多了去了,就这一件,莫名其妙被传扬成什么宝物灵石,有缘人得到了,能有大机缘。”
肖夫人冷笑一声:“不过是一群好事者,闲着没事胡说八道!”
语气强烈,说完又忙不迭一阵干咳,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
肖薇忙抚慰,心里却一阵怪异,总觉得听肖夫人说的这件事情非常熟悉,冥冥之中透露着一种古怪。
见肖薇没说话,肖夫人以为肖薇舍不得太祖留下来的东西,忙一阵劝慰,肖薇连连答是才应付过去肖夫人的劝说。
和肖家世代交好的越家来看望过一次肖家人,给肖家人带来了一些药和食物,打点了一番狱卒,心情繁重的离开了。
肖薇看着越齐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当年并非越齐嫌弃肖薇,只是肖薇对越齐并无他意,只是越齐竟先她解除婚约,独自承受了一切的流言蜚语。
中途白育还来过一次,左右试探肖家人,最后终于在肖家人极度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将宝贝同意交给白育。
白育满足地回去了,不日,肖薇就被家里的人接了回去。
肖薇深深地看着狼狈的肖夫人和肖先生,对着他们深深跪下,实实在在地磕了三个响头,背负肖家父母故作镇定却不舍的眼神随着家里的人离开。
宫外寒冷飞霜,宫内却是温暖如春。
与牢里截然不同的景象让肖薇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她坐在轿子里,掀开帘子往外看,不经意间看见了熟悉的面容。
是越齐,他一身官服,脚步匆匆,似乎正要去宫中。
肖薇歪头看了会越齐的背影,难得地笑了笑,将帘子放下了。
肖薇听下人的闲言碎语,肖家人即将问斩,就在第二日。
肖薇又回到了自己生活了两年的地方。
不过心情却是截然不同,她站在屋子里好一会,才轻轻坐在了床上。
有人推门进来,是白育。
肖薇不曾抬头看他,仍旧放空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育有点不耐烦。
“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匣子打开?”“我父母还不曾问斩,你这么心急就想要拿到东西,万一你临时反悔怎么办?”
肖薇语气非常平静,显露的却是从来不曾表现出来的狠辣。
白育平白心里一悸,他眯了眯眼睛,似乎第一次看清肖薇这个人。
“原来最毒妇人心也不是假的。”
肖薇冷笑:“这也是多亏了商君的教导。”
“我要离开京城和半生足够的银两。”
白育冷哼一声:“我还不至于现在反悔,我待会就让人给你送来。
既然如此,明日,午时一过,我一定要看到东西。”
肖薇转过眸子,表现出了十足的拒绝再继续交流。
白育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肖薇面无表情,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
她的眼神突然仓皇起来,紧紧地抓住自己的心口的衣服,眼睛却一片干涸。
泪水似乎用完了,她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第二日很快降临,肖先生一家涉嫌与前朝谋反,今天五十问斩的事情就像长了脚一样传遍大街小巷。
熙熙攘攘的人随着被关押在笼子里的肖家人往行刑台围过去,很快就围了一大群人。
所有人面色漠然,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盯着肖家人的目光都带着深深的恶意。
肖薇在角落,披着一席面纱,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的家人。
那里有她严厉的母亲,有她慈祥的父亲,有她从小到大的管家伯伯,还有数都数不尽陪伴她成长的仆人。
现在,他们都像畜牲一样被侩子手压在刀下,或平静、或仓皇、或绝望的眼神,那一双双熟悉的眼睛都被看在肖薇的眼里,但是她的内心却毫无波澜,就像死去了一样。
只有那从一开始就在颤抖的手在彰显肖薇的内心。
手起刀落,刀上沾了很多血,一颗颗人头从台上滚下来,滚到人群面前,人群一阵喧哗,纷纷避开,肖薇没避开,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她脚下。
是她母亲的。
肖薇低头看着,那颗人头似乎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表情还在抽搐,眼睛瞪得大大的。
仿佛母亲还没死,正狠狠在瞪着她不许她随便偷吃东西。
很快就有人过来将肖夫人的人头提着头发拿走,血一滴滴向下掉,人群渐渐散去了。
肖薇立在原地,看见有人在清理地上的血迹。
风太大了。
她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