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旭此时听到她的质问，脸上表情才微微出现一丝裂痕。
但怎么说呢，这种表情并不是高岑想象中的，那种被人戳穿谎言或伎俩后的尴尬。也不知道是韩旭的心态太过平稳，还是别的什么缘由，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弯腰拿走手机。人没离开，就站在车旁。
隔了好会儿，等高岑觉得自己快要没心情听他说下去的时候，韩旭终于开口，声调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起码看起来不心虚。
“上回我是骗你了，对不起。”韩旭说。
高岑不说话，他又继续道：“那天我环玄武湖骑行，没答应跟你一起去看阿姨的球赛，一个是因为我早计划好要去骑自行车的，在那之前，周四我们已经碰过面，我想留点时间做我自己想做的事；还有一个——我也不瞒你，我还没有做好见你家人的准备。只是那会儿，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便随口说了句要加班。”
高岑听得直皱眉。
他第二个理由，高岑表示很理解，她自己当时都觉得邀请他同去体育馆，这决定做得特别草率。而第一个，听得她头发昏。她同样不大喜欢变数，不愿轻易被人打断计划，可她不懂，依韩旭的态度，既然两人周四已经见过，周六再聚就是多余的？
当然，情侣之间，自然也不必天天黏在一起（即便高岑打心眼里觉得有个人能日常陪着挺好），不过若是双方都空闲，出来见面不是再合理不过吗？
高岑难以想通，最后原本他欺骗的行为倒成其次，不那么纠结。也许直到这会儿，她才隐约碰触到她跟韩旭这似有若无、忽远忽近关系的根源。就像她应该也算了解他，可他和她之间，总像隔了层纱似的。
她需要花点时间来想想，因而高岑回韩旭道：“不早了，今天我先回家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的，那你慢点，注意安全。”韩旭说。
今夜高岑总算没有失眠。也习惯了，烦心的事太频繁，但凡有点问题就不睡觉，她这日子还要不要过？暴走一天，到家后洗完澡，高岑什么也没想，给韩旭发了条“已经到家”的短信就强迫自己躺下，一觉睡到天亮，夜里连半个梦都没做。
周一早上，韩旭给高岑发过来个压缩文件，昨天给她拍的照片全都在这里。她接收下，却没再看那些照片第二眼。
再往后的几天，高岑和韩旭的关系便一直这样，好像没发生任何事般，交谈中的语气口吻也跟之前差不多。甚至韩旭问高岑是否仍生自己的气，高岑还有心思逗趣，回他个“看你表现”的表情包。
反正不见面，压根摸不清对方的真实情绪。韩旭在意她，似乎又没那么在意。
高岑弄不清楚，却从许姝含那里听说了个新鲜词，“分开同居”。
电话是高岑主动打给许姝含来着，她动了好些天脑筋，想不明白。要说韩旭不喜欢她、另有女朋友，也没这回事，起码在这方面她还能肯定。问韩旭吧，更没什么好问的。他明明确确地告诉过她，事情多工作忙，不想见面太频繁。他也早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想法。
“分开”和“同居”本就是两个对立的词，现在组合到一起，只会叫人犯迷糊。高岑费了好大劲儿才听懂许姝含口中所谓的“远距离亲密关系”——伴侣之间有各自的生活，只偶尔见一面，大部分时候都保持“单身”的状态。
这可不就是她跟韩旭如今的真实写照。
这世界上的人千姿百态。有人亲近家庭，有人远离家庭。高岑贪图他人作伴，而韩旭更擅于独处。
高岑知道韩旭有独处的资本，他兴趣广泛，肯钻研，说实话，把爱好打磨到“样样精通”这种高度的人，其实也少。他想在恋爱中拥有相对独立的生活，伴侣作为他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显然他能做到这点。但是她自己不太行。
高岑今年三十四岁，前面十年间她可以选择单身，因为她的身边从不缺人陪伴。高岁结婚走了，高年年和赵春漪尚在家中。高年年也离家，还有赵春漪。赵春漪如今也顾不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