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唐倩听到高岁的话一惊,情急之下有些失态,声音实在太过刺耳,瞬间将邻居们的目光招惹过来,众人纷纷好奇地向她这里张望。唐倩最好面子,自觉脸上挂不住,纵然心沉到谷底,依旧强颜欢笑,扭头去喊高理的名字:“我们该回家了。”
说完,她径自拽走高岁手中的包,像不认识高岁这个人似的,疾步走开。高岁站在树下深吸口气,不紧不慢跟在母子俩身后。
高理还想同刚才一样让高岁抱,唐倩沉着张脸,下意识便要发火,到底还是忍住,低头安抚儿子:“我们马上就到家,这几步路,自己走阿好啊(好不好)?”
小朋友好哄,唐倩几句话就让他乖乖接受,只是一家三口完全不见刚才的温情。唐倩沉着张脸去开门,手有些抖,试了几次指纹解锁都验证失败,高岁要上前输入密码,却让她一把推开。
“高医生,你们回来了。”两人僵持着,身后的门突然打开,对面老夫妻俩正准备下楼,见到他们热情得不得了,老太太接着问,“你们还吃过啦(你们有没有吃过饭)?”
唐倩背对他们一言不发,高岁笑笑,先让高理叫人,又回:“还没吃。”
“我们才吃过,这刻儿(现在)到楼下走走,侧个儿(昨天)冷噢,我都不敢出去。”老太太冲老伴使眼色,“我家丫头(女儿)带了盒巧克力,你们等一刻(等会儿),我让我家老头拿给小娃儿(小孩)。”
“不要这么客气哎,你们留着自己吃。”智能锁打开的提示音响起,唐倩终于转身,面上笑盈盈的,看不出任何异样。
“么得事哎(没关系),给小娃儿的。”
老太太有哮喘,上回她犯病,在高岁他们医院呼吸科住了小半个月。高岁休息时间去探望过她,其实他没有跟医院同事特意打招呼,不过他人一到病房,人情也到位了。老太太对高岁他们很是感激,平时有点好吃的东西,都惦记着给高理送来。
到家后锁上门,自己家的小天地,别人瞧不见,还是不能发作,唐倩得顾及高理。去年那段时间她和高岁闹矛盾分居,高岁每星期只回来一两趟,都当高理年纪小,什么都不懂,有话也没避开他,谁知道小朋友懵懵懂懂,却最会扎人心窝:“妈妈,你和爸爸是不是要离婚,那我跟谁好呢?”
做父母的,哪个忍心听这种话,只那么一回,唐倩就觉得自己受不住,心在刀刃上滚了几圈,鲜血淋漓。
等高理睡着,高岁小心翼翼地将卧室门关好出来,唐倩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客厅很窄,沙发离背景墙不到一米,背景墙挨着卫生间,不美观,湿气还重,屋子里很容易有异味。
隔音也不好,没有办法的事,毕竟家里就这么大点的地方。有好处,空间小,起码在家说话不用靠吼的——在哪儿都能听清。坏处也很明显,憋着气,架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吵一场,一不留神就会把孩子弄醒。
高理倚着墙看向唐倩,两人这些年闹别扭的次数实在不少,有时为高岑,有时为他的工作,大多数时候,两者都有,再加上各种生活琐事,没完没了。夫妻过成这样挺煎熬,但说两人没感情,那肯定不是。
“近几年国家对社区医院的扶持力度很高,我算过了,加上绩效奖金和各种补助的话,待遇是比现在的医院低了些,但也没有差多少。而且社区医院那边双休没有夜班,以后我也能多照顾家里——”
“高岁。”唐倩见他不说话了才开口,“我挺好奇的,问问你,你这一言不合就辞职了,这么大事儿你姐知道吗?”
高岁一愣,他早打好腹稿,却不知道唐倩会冒出这么一句,有些意外,还是照实告诉她:“早上我给我姐打过电话,不过她什么都没讲。”又强调一句:“这事跟我姐没关系。”
唐倩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望着高岁陡然笑出声,这个男人是自己挑选的,长相不错,如今人到中年没发福,站在那儿像模像样,就算是现在两人相处,她还免不了会脸红心跳。可是此刻,她想想忽觉得自己有些可悲:“你是不是就没想过提前跟我知会一声?”
到现在,她懒得再去找高岑麻烦,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高岁身上。
“我跟你说过的,你不同意。”高岁叹口气,即便她知晓,夫妻俩只能翻来覆去地吵。
“我是不同意,我能同意吗?高岁,我看你不是一般的甩(很愚蠢),呆比(傻子)一个!本来好端端滴工作,三甲医院,你还晓得现在有多难进,不能晋升也比外头强,你硬是要作得赖(自找,作死)!还有对门的顾老太,他家女儿开大奔滴,人家干嘛跟你客套,还不是因为你在大医院里上班,总有能帮忙的地方,你看以后哪个会睬你!”唐倩话说得难听,嗓门却不高,她顿了两秒,又道,“还说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你就直接把事办了,高岁,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
唐倩说到最后,已经带着哭腔,话里也尽是控诉的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