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三个大人默契地闭口不言,只有高理叽叽喳喳,一会儿喊“爸爸”,一会儿叫“妈妈”,一会儿又往高岑那边靠,没点吃相。这要是往常,肯定要被高岁他们教育的,今天没人吭声,实属罕见。
也难怪,离婚的夫妻、不和的姑嫂,这关系无论在哪儿都可以预料到后果,一番腥风血雨定然避免不了。难得到现在大家还算和谐。
高理夹了一筷子青椒肉丝,他从小就不爱吃青椒,高岁夫妻俩试图纠正,不过他依旧不能接受,就由他去了,毕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即便大人,挑食的也多。小朋友把青椒挑出,踮脚站起来,隔着桌子拨到唐倩碗里。
唐倩自己也不大喜欢青椒的口感,下意识就要转给高岁,然而筷子悬在他碗边,她陡然意识到两人现在早已经离婚,先是一怔,恍惚两秒,青椒就到了高岁那儿。
高岁神色如常,他接过来,低头安静地吃掉青椒。一家三口,就跟“击鼓传花”似的,最后剩菜都是高岁来兜底,以往的默契到如今仍没变。
高岑瞧在眼里,仔细留意两人神情,心下却忽地一疼,强颜欢笑太难为她,又不能哭,只有埋头扒饭,当自己不存在。
这饭吃得委实令人怅惘,高岑不想再多呆,吃完饭帮着收拾完桌子便同唐倩道别。高岁也要回自己的出租屋,顺便送高岑,却被高理拖着下围棋走不开。
反是唐倩主动提起要跟高岑一同下楼,她去倒垃圾。她这话一出,原本盘腿坐在沙发上的高岁立马朝她望过来。
高岑不免心疑,看了唐倩眼,却没见唐倩有什么异常。唐倩转身把垃圾打包好,又走到鞋架旁换上外出的拖鞋。高岑只能暗自猜料她有话要对自己说,至于谈话内容,都到这个地步,也无所谓好坏。
两个女人下楼,中间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高岑车子不远处就是小区的垃圾房,唐倩把垃圾扔掉回过头,她还没说话,高岑已先从包里拿出钥匙,笑笑递过来。
钥匙是水佐岗那边房子的,一直在高岑这边放着,反正房子高岑也帮忙晾了段日子,现在这套房子属于唐倩,留在她这儿终归不合适。
双方心照不宣,唐倩什么话都没说,接过来准备塞到口袋,才发现衣服找不到半个口袋,只能这样捏在手里。
唐倩抿着唇,站在原地没动,半天挤出句:“上次我——”
她说不说口,就算意识到自己当时的确是迁怒高岑,秉性却是很难改的,不想在高岑面前低头,同自己较劲了好久也还是没办法。最后索性放弃,转身便往楼道走。
高岑没有探究的意思,见唐倩不说话,也打算离开。她的手摸到车门,又临时喊住唐倩:“对了,我听我同事讲,下周她打算带孩子去桥北那边的水上乐园玩,室内的,白天也不用担心被太阳晒。我想着,也带高理去转转,阿好啊(好不好)?就我们公司那个杨桐,她家的孩子高理应该还有印象,两人见过面——”
唐倩扭头,疑惑地盯着高岑片刻,点头说好。她以为高岑会劝和,说些“破镜重圆”之类的话,或者来指责她离婚财产的分配问题,离婚协议明显对高岁不公。
到现在,高家那边,不管是高岑还是赵春漪,没一个人因为财产站出来追问、闹事。应当是高岁哄好了她们,但是话说回来,高岁品行并没什么毛病,认死理,但凡他肯灵活些,两人也不会走到今日。
不过她和高岁,到底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反反复复地打嘴仗,情分即便还在,也都疲乏了。再说她现在这种状态,没什么不好。
而高岑,在得到唐倩肯定的回答后便开车离开。
唐倩慢吞吞上楼,进屋见到高理自己在那里看动画片,而高岁正托住下巴站在窗边,上半身几乎全靠着阳台。看她回来,他径直问:“你和我姐说什么了?”
要是两人没离婚,高岁这样直截了当,唐倩定然恼火,认为他不信任自己,又偏帮他姐的。
此刻,唐倩只是到厨房洗了洗手,回他:“没什么,你姐说下周带高理去桥北玩。”
高岁讪讪的,说:“那我先回去,他不想下棋了。”
“桌上的药膏别忘记拿。”唐倩提醒他,“我同事从泰国带回来的,你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高岁脖子后面长了块皮癣,每年一到夏天就会复发,涂药也不管用,痒得难受,经常把皮都挠破。还是两个多月前,唐倩同事说起暑假要去泰国游玩,那时她听说这种药膏,便请同事帮忙留心。现在药带回来,她留着也没用。
高岁定定看她半天,随后低垂下头去,轻应了声:“好。”随即,又补充道:“多谢。”
“不存在。(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