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次月中旬，高岑都没有收到戴同俊的邀约，偶然刷到他的朋友圈，日常定位已经从南京变成上海。高岑并不难过。然而戴同俊送她的那瓶香水——50ml的规格，这几个月她都在用这一款，在这天早上，终于见了底，无论怎么摁都没动静。
高岑只好在出门前，重新换上她自己之前用惯的，拆封后还剩一大半的那瓶，不知道是不是花香味闻得多了，嗅觉疲劳，现在再闻回果香，倒有些怀念，这种感觉就跟失而复得似的，连喜爱都愈甚了。
中午她跟人约定好在湖南路狮子桥那边吃火锅。第一次见面，再有这场饭局还是她主动提议，自然要重视些，衣服经过她精挑细选，特意用卷发棒打理好发型，又抹上护发精油才出门。
唯独吃饭的地点选得颇为微妙，正常情况下，两个几乎已经在网上确定关系，还没见过面的男女，很少一上来就约在火锅店。火锅温度高，烟雾缭绕的环境，吃得双方满头大汗，得时刻提防汤底溅到衣服上，女方还会因此脱妆，实在与精致扯不上干系。
可两人都不是很在意，这是他们共同商讨后的结果。吃火锅没那么多讲究，敞开肚子畅快吃，吃高兴了，撸起袖子，下菜、捞菜，要是还不够，最后再加份面条之类的主食，绝对管饱。
入春后的南京，气温忽高忽低，前一天穿短袖都嫌热，保不齐第二天温度骤降至零下。街上行人也是各穿各的，穿短袖的和穿羽绒服的，互相碰见，都觉对方是“呆比（傻子）”。今天气温最高达到二十度，高岑穿着件小香风的两件式条纹毛衣，搭配牛仔半身裙，不方便骑自行车，开车的话，这么点路程，还得费心思找停车位，也不值当。
她干脆步行，从马台街走过去，到那家火锅店楼下，正好碰到有人弯腰在锁共享单车。高岑原已经半脚踏上楼梯，又退出来，转身朝对方看去，目光停留几秒，对方抬起头，见到她先是迟疑，旋即笑起来：“高岑？”
“韩旭？”
几乎异口同声。这份默契，完全源于两人的实诚——照片都没修饰过，原图原样，基本同现实中没太大差别，因而一眼就认出来。
韩旭是长沙人，毕业后来南京有好几年，如今在三山街附近的一家软件公司上班，他比高岑还要小五岁。人的认知都是逐渐改变的，要是刚开始那会儿，高岑得知他的年纪，压根都不会考虑跟他处对象。不过任林海比她小三岁，这么对照起来，五岁也算不上多大问题，总不至于会比徐飞的“十三岁”更离谱。
平心而论，相较于任林海和戴同俊，韩旭的外在条件逊色不少，长相普通，穿着黑色棉服外套，内搭格子衬衫，很符合大众对程序员的固定认知。高岑今天穿的平底板鞋，他看上去比高岑高不了多少，目测一米七出头。
不过高岑自己条件也一般，她这是没有进入婚恋市场，要真放到玄武湖相亲角，铁定不占任何优势。高岑有自知之明，她不颜控，大家都是普通人，过日子么，样貌瞧得去就行。
再说，他们心里早有预判，也有感情基础，从年前到现在，聊了差不多两个月，还没见面，已经对彼此的情况清清楚楚。都说最美好的感情要靠想象，这段日子，在虚拟世界里交流，双方吸引力日趋厚重，有这层光环的加持，第一印象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长沙人跟南京人有个共同点——直率，不爱拐弯。韩旭比高岑更洒脱些，跟他在一起不拘束，相处起来没包袱。
他跟大多数长沙人一样，嗜辣如命，高岑那点吃辣椒的功底，在他面前完全不够看的。但韩旭不劝高岑尝试，选的鸳鸯锅底，菌菇锅和麻辣锅，辣锅降了两个辣度，吃哪个都随她心意。
“对了，上次你说的那个渲染大赛，怎么样了？”高岑吃到一半，忽想起问韩旭，语气熟稔得不像初见。
韩旭是前端开发工程师，因为喜爱自学了动画，和高岑的专业有共通之处。他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爱好丰富，内心充实。平时还热衷于网络围棋，下得算不错——网络5段，再往上就得是围棋道场培养出来的准职业手，而不是像他这样，自己研究出来，路子也野，没系统学过。
韩旭涮着毛肚，抬头看她：“还要两天图才能渲好，这种世界级的比赛不指望得奖。”
“至少参与过了——”
“是滴哎，搞不搞得成再说。”韩旭附和。
高岑觉得他口音怪怪的，后来才意识到，他这是南京话里夹杂着长沙话。她被他逗笑，一顿饭下来，竟不知不觉吃撑了。
饭后两人散步消食，湖南路走到尽头，穿过玄武门就是玄武湖。
玄武湖作为江南三大名湖，论名气不如浙江西湖，论革命渊源不如嘉兴南湖，可它是南京水系的“心脏”，数代南京人的童年都少不了玄武湖的鸭子船，夸张点的说法——南京的鸭子，一半在饭桌，还有一半在玄武湖。
它作为公园开放后不收费，周末天气好，随处可见出来游玩的市民。刚才只顾着吃火锅，其实两人都没能好好说上几句话，即便这样，却也不会觉得冷场。
两人走在水杉栈道，周围人少了些，路比较窄，一前一后聊天未免奇怪，只能并肩走着，又离得过于近，太暧昧了。可再想想，他们在互联网上就差直接以男女朋友自居，高岑也不再那么局促。
“高岑。”韩旭喊她，“想不想去河边转转？”
高岑嗯声。韩旭先走下去，栈道离地面有二十几公分，他侧过身向高岑伸出手，想搀扶她，动作这样自然，反让高岑怔了一下。短短几秒钟，她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场景。近半年来，她的蜕变是明摆着的。片刻后，高岑将手覆上去，很快被男人牢牢握住，十指紧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