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出正月，高岑听高年年说她老婆婆也跟着回了江北这边。看样子，王翠屏是跟这小两口杠上了。高岑腾不出手照顾“富贵”，更舍不得再去给高年年添堵，收到徐飞短信的当天晚上，她就在网上重新发布了招聘信息。
公司最近的重点都在五月初的服装展会上，三个项目，同一时间开展，不止设计部压力大，对工厂那边的工人师傅们来说，同样是不小的挑战。其中华美服饰的展位设计稿不用他们博润来出，对方跟德国一家公司长期合作，有现成的设计稿。但高岑也没有因此而轻松半分——实际施工图稿、场馆搭建材质的选定，都需要和德国那边商定。
路季南退出国际视频会议软件，高岑翻着厚厚的设计图稿在一旁备注，问路季南：“那还是采用我们的建议，增加虚拟展厅？”
路季南点头，高岑会心一笑，左边脸颊酒窝随即显出来：“这块地方有柱子挡着，改成虚拟体验馆，正好也解决了流线对冲问题。我哎（南京人口头禅，声调向上时表喜悦），毕业那会儿，论文还在写——国内与国外展馆设计仍存在较大差距。”
也不过十来年，尤其在数字时代的浪潮下，国内展览行业发展迅猛。毫不谦虚地说，相较于大部分国家，如今国内的设计水准绝对具备碾压式的优势。但看这些年国内举行大型国际展会的次数，还有2030年的沙特世博会场馆由我国公司承建便能窥探一二。
路季南更是深有体会，他正因为看中展览行业前景，才在毕业后选择进入这个领域。
“另外，这部分——”路季南把电脑挪到一边，去取高岑手中的设计稿，高岑低头标注场馆流线，一时没留神，身子往边上歪了歪。这姿势，看起来她就跟倚在他怀里差不多。实际上，两人也离得极近，不过隔着半个拳头，她的发丝甚至就落在路季南脸上。味道清香，他鼻尖突然有些痒。
高岑浑然不觉，椅子往边上挪了挪，那点子暧昧转瞬即逝。
那一刻，路季南竟只觉失望。然而，这样的想法很快令他生出一丝惭愧。
“怎么了，哪里需要修改？”高岑把稿子推到他面前。
他愣愣朝她看去。自打上回高岑跟那个男朋友分手后，衣着风格改变不少，像她今天穿的这件裙装，以往就没见她穿过。好看是挺好看。
路季南仍怔着，他本不该注意这些的。
高岑一味讲着工作：“这几张海报，我问过印刷厂，尺寸达不到，到时候恐怕要拼接——”
路季南抿唇“嗯”声，瞥向别处。其实就在前几日，他对她问出那句“你新交的男朋友”，他就知道了——那话里含着几分嫉妒，几分关心。他对高岑的感情，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自己也很难说清，或许在更早之前。实在不该生出这种心思，可情感的产生从来都不受理智控制。
有些话说出去别人恐怕不信，偏偏事实又是如此，离婚两次的路季南这个人在婚姻问题中实在称得上守旧又懦弱，他不喜欢突破所谓的“差异”去相爱，他认为那都不切实际——当意识到分歧，并妄想去改变的时候，那就是不幸福的开端。
路季南定定心神，试图将目光重新放回图纸上，翻了几页设计稿，拿笔圈起一行字：“这儿的照明，改成隐藏式灯带。”
到底感觉不大自在，他甚至刻意离高岑远了些。高岑看不清楚他具体指的哪一部分，不得不偏身凑过去瞧。
路季南暗里叹气，不想让自己这般浮躁，认为自己还没有昏了头，笔尖在图稿上轻轻一点：“把射灯去掉。”
短短几个字，跟打仗似的，异常艰难。
周六上午，接替徐飞工作的女生跟高岑碰了个面，女生也是附近大学的学生，校区在北京西路那边，不算远。“富贵”亲近人，初次跟女生接触，虽然不像待徐飞那般热情，但并不抵触。高岑松了口气，同她签好合同，明天就可以过来。
下午徐飞领着“富贵”在外面溜了半小时，到家把阳台门关好。高岑喊住他：“我已经找到合适的人，说好明天让她来试试——”
徐飞听到她的话，许是没想到，愣了两秒才结结巴巴开口：“那行——好，好的，高姐——我明天就不来了。”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高岑大方笑了笑，掏出手机，“我把钱转给你。”
“没，没事，应该的。”徐飞收下钱，转身就去拿自己的包，慌里慌张，差点儿把沙发套都一并扯掉。
不知怎的，徐飞的声音，竟隐约伴着几分啜泣。高岑有心问他两句，是否遇到困难，思忖半天还是没作声。大家交情也浅，她没有亏待过他，也算仁至义尽，没必要揽事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