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个半月,高岑再次参加婚礼。这个晚上,跟高岑预想的差不多,婚宴办得隆重,台上新人看着很是幸福。
和他们同桌的基本都是戴同俊的大学同学,大家毕业后相聚的次数寥寥无几。到他们这个年纪,大多已经拖家带口,日日为了生活奔波,如今谈及两句大学生涯都会感慨不已,倍觉惆怅。
戴同俊他们的“忆往昔”,高岑插不上话,也因为下午的事情不是太想开口。直到席上不知道哪个老同学喝多几盅,出声问了句:“戴同俊,咱这些人里面,现在可就剩你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也请我们喝杯喜酒?”
高岑一怔,侧头朝自己左手边的戴同俊看去,男人面露窘态,自顾自低头抿了口酒。老同学的问题很正常,只是不知就里,戴同俊此时不吭声,有些让大家下不来台。
短短几秒的沉默,桌上众人的表情已经非常耐人寻味,戴同俊这才打着哈哈搪塞道:“到时候肯定忘不了大家。”
大家都不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是非、好赖不用讲得那么明白。谁都没有继续追问打趣,心照不宣地岔开话题,桌上氛围再次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只是,高岑更安静了。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开车过来,自然不能喝酒,直到席散,杯子里的果汁还剩下一大半,一向温柔体贴的戴同俊今天竟没注意到。戴同俊自己倒是喝了不少,单算白酒应该就有半斤,他酒量不错,基本瞧不出醉意。
从栖霞区那边饭店出来刚刚晚上八点,高岑送戴同俊回家。车子进去小区要登记,高岑想着戴同俊今天喝过不少酒,还是送他到楼下稳妥些,正要开口问他具体住哪栋楼,戴同俊已经抢先开口说:“送我到这里就行。”
之前戴同俊提过两回,邀请高岑去他家坐坐。高岑也是成年人,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她清楚他未宣之于口的念头,但她那时没同意。这会儿听到戴同俊这样说,她很难不将这话跟下午吵架的事联系起来,“哦”了声:“那好,你要难受的话,就自己回去弄点蜂蜜水喝,省得明早起来头疼。”
“好的,我知道,你开车慢点儿。”戴同俊对她说,“到家后给我发个短信。”
高岑回他说“好”,她看着戴同俊进去小区后便将车子开走。
晚上这会儿路上不算太拥堵,高岑却不知道怎么开的车,许是心思不定,糊里糊涂跟着车流就驶进了扬子江隧道。这条隧道长七八公里,往江北方向去的,隧道内没法变道调头,只能先开车过去江北那边,再重新绕回来。
这么一折腾,到三牌楼已经快十点钟,楼下车位早就停满,高岑找了一大圈才将车子停好,临下车前给戴同俊发过去报平安的消息:“我到家了。你还睡了?还难受吗?”
短短三句话,两个“还”(hai)字。南京人讲话,喜欢在每句之前加个“还”,好像没有这个字,这话味儿就没那么对。好在,乍看起来还是那么回事,句式不复杂,就算戴同俊是上海人,也能理解意思。
“那就好,没那么难受。我准备睡觉,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高岑点开消息,例行公式般的标准回答,她看着,感觉不到一丝甜蜜。不知怎的,心底无端生出股烦躁,半天才简单回了个“晚安”。
戴同俊应该是生气了,因为她下午脱口而出的话。但这话她早就想说,或者早就该说,憋在心里许久,说出来的瞬间竟如释重负。
高岑到家时,高岁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没多久,头发都没吹干,整个人精神萎靡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见她回来只动动脖子,仰头打招呼:“回来了。”
“嗯。”高岑进屋,问他,“你还吃过晚饭?”
“早吃过,下午去围棋班接高理,跟他一块儿在培训班附近吃的汉堡。”
高岑点头。她将包放好先去浴室将自己脸上的妆卸掉,然后走进厨房,机械地起锅,烧水,待水沸腾后,下面条,趁面条煮熟的空隙顺手煎了个荷包蛋。
“你现在干么斯啊(你现在干什么)?”高岁闻到香味,不声不响地走进厨房。油烟机的声音有些大,他人都凑到跟前了,高岑才注意到,手一抖,已经装盘的鸡蛋差点滑走:“赫人巴拉(吓死人了)!走路么的(没有)点声音的。”
“你不是去参加婚礼,还没吃饱?”高岁问她。
“酒席不就是那么回事,吃个排场,讲究个氛围,菜的分量能有多少。”高岑道,“你要不要来点儿?”
“不用。我听高年年讲,下午她在金鹰世界看到你了?”
高岑闻言一愣:“她问你的?还跟你说了什么?”
“说看到你跟个男的站在一起吵架,问我那男的是谁。”高岁倒没瞒着高岑,说完连忙向她表忠心,“我可没在她跟前乱讲,只告诉她我也不清楚。”
高岑默不作声取了双筷子捞起面条,高岁走回门边小心翼翼地问她:“你和你男朋友——你俩吵架了?”
“没什么。”高岑回他。
她听似平静的话,高岁琢磨出了点不一样的情绪,但是他也深谙适可而止的道理,只对高岑说:“那我先去睡了,我答应高理明天带他去游乐场。”
高岑端碗面条出来,却坐在桌子边发呆,到最后碗里的面全坨了。她抬头看墙上挂着的圆钟,已经夜里十一点多,勉强扒了几口下肚,“啪嗒”一声,泪珠落进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