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人家堂堂县长早早来到公司,还出来接着自己,陈志肯定要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样子。
快步上前跟邢县长握手。
只不过他的手刚刚跟邢光韬的手掌接触,不等对方手指弯曲握住,就迅速收回,像是沾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邢县长这也太客气了,您可是父母官,应该我早点来接着您才是。
没想到您来得这么早,我还以为得等会儿才能赶上您的指导呢。”
邢光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堆得更厚。
他抬手拍了拍陈志的肩膀,力道虚浮得很,“主要是捷路达这事儿牵动人心啊。
安全生产无小事,我必须亲自过来看看情况。”
说着,他眼神飞快扫过旁边站着的安监局工作人员,语气陡然严肃,“小王,把整改报告拿给陈总看看。
咱们今天就是来落实问题的,不能遗留任何隐患。”
陈志接过报告,随意翻动了几下纸页。
似笑非笑地开口:“邢县长真是体恤企业,在您的亲自过问之下,安监局这报告做得比我们公司的年度总结还详细。
不过我有个小疑问,上次安监局来检查,说我们车间消防通道窄了三公分。
这次报告里写着已拓宽至标准宽度,可我们的车间并没有开始整改,跟之前没两样啊?
难道是安监同志的测量出问题了?”
很明显陈志这是又要挑事啊。
邢光韬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但又很快再次堆起笑容。
他干咳一声,语气带着几分“耐心”:“陈总可能是忙糊涂了,整改工作是安监局全程监督的,怎么会有问题?
或许是光线原因让某些环节出错了,一会儿咱们去现场看看就清楚了。”
“那可太好了,”陈志猛地合上报告,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我正想请邢县长帮我掌掌眼呢!
毕竟您是懂行的领导,三公分的差距您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要是经过您的法眼判定合格,那就省下我们整改的麻烦了。
这对于我们公司来说可是关乎生死的大事!
邢县长,我们公司是死是活,这次可就全在您一句话上了!”
这话,讽刺味道就太浓了,邢光韬的笑意僵在脸上,笑也不是,恼也不是。
只好干巴巴的说:“陈总咱可不能开这样的玩笑,合格不合格,还是安监人员严格按照规定去衡量。
我老眼昏花的,三十公分我也分辨不出来。
可是安监部门就不一样了,也许三公分的差距就能导致一场严重的生产事故。
这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陈志说:“那我得好好感谢安监局的同志,连三公分都卡得这么严,这工作态度,真是让我们这些做企业的佩服!”
他刻意把“三公分”和“严”咬得极重,邢光韬的嘴角又是不由自主抽了抽。
陈志让他去车间看看,他哪敢真去现场。
他想让安监局随便补份报告就是想糊弄过去,哪想到陈志居然这么较真。
很明显,陈志这是故意找茬,让县里和安监局都下不来台。
邢光韬强装镇定地摆了摆手,语气带着几分“宽容”:“既然陈总心里有疑虑,那回头让安监局再派同志过来复查就是,没必要非得今天较真。
咱们今天主要是确认大方向没问题,细节问题后续再完善嘛。”
“大方向没问题?”陈志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往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低了些,却刚好能让旁边的安监局工作人员听见。
“邢县长这话我就不认同了,安全生产哪有什么大方向和细节之分?
就像有些人做事情,表面上看着天衣无缝,可偏偏在细节上出了岔子。
最后怎么栽的都不知道,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话像根针一样,突然之间就狠狠扎在邢光韬心上——这话,听着怎么好像有所指呢?
所谓做贼心虚,陈志的话让邢光韬顿时胡思乱想起来,陈志这话明着说安全生产,暗着指的是什么?
难道陈志知道了自己跟孙连奎越狱案有关?
邢光韬变了脸色,他是又惊又怒,不由自主攥起了拳头,手指都攥得发白,却又不敢发作。
深吸一口气,邢光韬勉强挤出笑容:“陈总这比喻倒是挺有意思,不过咱们还是先谈工作。
既然报告没问题,那捷路达的安监问题就算暂时解决了。
后续有什么情况,陈总随时跟我汇报。”
“随时汇报不敢当,”陈志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毕竟邢县长日理万机,说不定哪天就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忙。
我啊,还是不打扰您了。
您要是想看现场,我让秘书陪您去。
我这边还有点急事,就先失陪了。”
说完,陈志不等邢光韬反应,转身就往办公室走。
留下邢光韬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周围安监局和捷路达的工作人员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志这是公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给自己难堪啊。
甚至邢光韬感觉,陈志就是在有意戏弄自己。
一股不可遏止的怒火在邢光韬胸中熊熊燃烧起来。
你陈志一个小小的打工仔,竟然敢公然在本县面前甩大牌,甩脸子,这是要造反吗?
知不知道因为你如此狂妄的行为,会让捷路达干不下去,从此彻底关门吗……
可是旋即,他脑海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陈志应该是知道了什么,他知道孙连奎越狱是怎么回事!
这个声音一旦响起,邢光韬立刻泄了气,立马开始心虚,担惊害怕起来。
他之所以在忐忑不安的情况下还要亲自跑到捷路达,亲自出面撤回安监人员,其实还是跟孙连奎的越狱有关。
孙连奎的案子是江州刑警队主抓的,刑警支队的一把手可是陈志的老同学。
因为公司安监不过关的问题,前几天陈志直接翻脸,拂袖而去,这是彻底把他激怒了。
这几天孙连奎好好的越狱计划,却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孙连奎突然半路失踪,连俞瑞勇来接应的人也大部分被警察抓获。
邢光韬顿时如坐针毡。
可又无计可施。
心里一直在祈祷孙连奎是因为情况紧急躲到某个地方去了,他最终能够逃出去。
或者干脆因为某个意外孙连奎死掉了。
邢光韬最怕的就是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孙连奎被江州警方给抓回去了。
这让他每时每刻都在煎熬。
实在干不了别的,他决定先去把捷路达那事了结了,这样做虽然很丢脸,很失败,但至少能缓解一下陈志的怒火。
省得陈志和林丰文把这事闹大了,那样自己就更加焦头烂额了。
只是没想到陈志会是如此强势,连领导都敢侮辱。
可现在邢光韬实在没有余力去跟陈志计较,哪怕是滔天的怒意,也只能暂时咽下去。
不管怎么说,至少捷路达这事也算结束了,他又少了一桩心事。
事情结束,捷路达这地方他是多一分钟都不想呆了,耻辱之地啊!
他的车刚从捷路达出来,电话就响了,是江州看守所那边的熟人打过来的。
电话一通,就传来一个惶恐不安的声音:“老邢,现在说话方便吗?”
“嗯,说!”
“坏菜了,刚刚听说青津江沙洲上有人呼救,警察从上面接出来一男一女,据说那个男的双腿残疾……”
后面的话邢光韬就听不清了,只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好像要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