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庆明所谓的“老家伙”,指的就是他的父亲,江北省二把手董怀山。
这次肖凯到江州寻仇的案子,本来董庆明是第一办案人。
但因涉及刑事犯罪且属跨区域作案,必须上报县局,由县局接管这个案子。
不过董庆明有后续参与调查权和建议权。
县局对案子的后续处理,让董庆明感到无力又愤怒。
很明显,县局办案人员里有内鬼,使肖凯等人获得串供机会,且全部翻供。
等董庆明得知消息时,肖凯已离开看守所回省城,他的手下把所有责任都揽了下来。
董庆明作为乡镇派出所副所长,根本无力改变案子走向。
他据理力争一番后毫无效果,反而惹了一肚子气。
这也就罢了,后来对方越来越过分,要求他把手里的原始证据和询问笔录全部上交。
而且省公安厅把陈志列为嫌疑人,办案人员已在路上。
这种颠倒黑白、徇私枉法的行为,让董庆明再也忍无可忍,直接跟县局和市局领导撕破了脸。
这才堪堪把陈志保住,但他依然无法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去左右这个案子的走向。
富家公子肖凯来到江州,以极其恶劣的手段肆无忌惮地实施寻仇计划,却没得到法律严惩,毫无责任地回到省城,反而省城办案人员差点把陈志当嫌疑人抓起来。
这让董庆明愤怒极了。
他一直尽量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就是希望不依靠父亲的力量,自己在社会上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事业。
但在极端无力和无比愤怒之下,不想依靠父亲也得寻求父亲的帮助了。
他给远在国外的父亲打电话,说出自己遇到的困难,希望父亲主持正义。
没想到父亲没表现出他意料中的愤怒,只是淡淡地说:“这件事肖家做得很过分。
但好在有你据理力争,没让他们真正实现颠倒黑白,受害者也没被抓。
而且这个案子性质虽恶劣,但最终没造成严重后果,只要肖家就此停手,这事就不要再深究了。”
父亲的话让董庆明惊讶极了:“爸,在我心目当中,您一直都是一位嫉恶如仇、最讲原则的领导。
在这个案子里,有些人如此徇私枉法,我听您的口气好像还认为很正常。
这可不是我印象当中父亲本来的样子。”
“小子,你的激将法还嫩了点儿。”董省长笑道,“对你所说的这件事的性质和恶劣程度,我比你更清楚。
但是你应该知道,任何事物都有不同的侧面。
从你的角度看,事物是这副样子,但别人从另一个角度观察同样的事物,会看到不同的表现形式。
你的出发点只是盯在这个案子的本质上。
但省城有些人会因为肖家的特殊身份,以及现在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从大局出发而作出不同的反应。”
“爸,您这话的意思,是表示理解那些人的做法?
姓肖的仗着手里有钱,就可以动用资本的力量去左右执法部门,就可以随随便便给无辜老百姓强加上一个罪名?
假设这个案子没有我在这里顶着,那位当事人现在已经被押到省城去了。
如果您是那位当事人,此时此刻会作何感想?
而且您作为主政一方的大员,在资本面前都表现得如此软弱。
让我这个涉世不深的年轻人,居然对资本产生了无限的恐惧,难道这才是社会的真相吗?”
“别太悲观了,年轻人,资本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你应该懂得,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末位。
某些人现在之所以在一些小事面前向资本让步,只不过是为大局着想,不想因为这些琐事刺激到肖家。
毕竟现在的肖家并不是孤立的,肖家背后还牵涉到省城经济的稳定,以及多少个家庭对于安家立业的幸福渴望。
好了,就这样吧,只要肖家就此停手,不要做得太过分,就先放他们一马。”
当时董庆明虽不甘心,但父亲这话已说得很明白,让他也要有大局观。
而且幸好这事没造成严重后果,没有人员伤亡,也没让真正的好人蒙冤。
确实,如果自己太较真,非得深究下去,把小事折腾大了,似乎也没必要。
可现在真让父亲一语成谶,肖家做事还是太过分了。
简直到了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的地步,他们真以为只要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吗?
董庆明让所有人先暂时出去,他要给家里人打电话。
首先打给妈妈。
因时间有点晚,妈妈已知道他受伤的事,正准备连夜赶过来。
他拨通妈妈电话,得知妈妈此时正在协调各个部门,准备连夜飞过来。
他给妈妈报了平安,表示自己只是受了轻伤,已做了手术,让妈妈放心。
不用着急,明天再过来就行。
然后他又拨通父亲的电话,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虽然案子还在调查中,嫌疑人身份还未最终确定,但这事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是谁幕后指使的。
刚才,董省长已得知儿子中枪的消息,现在知道儿子只是轻伤,手术已结束,也就放了心。
听了儿子对事件过程的叙述,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你好好养伤”。
就挂了电话。
董庆明放下电话,不由自嘲地笑了笑。
他对父亲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父亲坐到他那个位置,养气的功夫极深,有时候听父亲的口气越是淡然,越能表明这位领导的内心已极为震怒。
他把病房外面的人叫进来,对陈志和徐泽光他们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们回去吧。
这么多人留在这里也没用。
辛苦我这几位叔叔给我陪床就行。”
陈志和徐泽光他们几个都要求留下来给他陪床,让其他人去休息。
没想到陈萱却是勇敢的力排众议站出来:“你们都别争了,还是我留下来陪床吧。
董所救了我一命,我能心安理得回家睡大觉吗?
虽然陪床根本报答不了救命恩人之万一,但至少能让我稍微心安。
你们谁也不许跟我抢啊!”
说完,一屁股坐在床头的凳子上,看那样子,谁要跟她抢她就跟谁急!
事实上,就董庆明这个状况,小手术,不大用陪床,身边有个人就行,确实不需要很多人在这里。
省政府来的这几位工作人员既然来了,他们肯定不会离开的,再加上陈萱坚决留下,其他人只好先回去了。
离开的时候,陈志意味深长看了妹妹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今晚大家交谈,表示要通知董所的家人,但没人提及董所的家人是什么身份。
这几位工作人员赶过来,表示是董庆明父亲的同事,也没有表明他们的身份。
所以,自己妹妹根本不知道她所谓的“救命恩人”,居然是省长的儿子。
她坚决要求留下给董庆明陪床,确实是出于对于救命之恩的感激。
正如她所说,虽然不能报答救命之恩,但至少表明了她对董所舍命相救的感恩态度。
可是,要是知道了董所真正的身份,陈萱会作何选择?
她会很为难吧?
留下来,会让她好像在巴结省长儿子似的。
不留下陪床,似乎有点忘恩负义,人家救了你,你连陪床的义务都不能尽到!
最终,陈志只好选择闭嘴,还是不要给妹妹增加心理负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