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晟的脸色并不好，如果苏月姬能够细看，甚至能够发现他苍白脸色下，竟然流露出一丝哀伤，这让他总是不近人情的面孔，竟然在房间幽暗的灯光下，有了一丝温柔。
他就这样矗立在苏月姬床边，直到苏月姬将目光移向他，他都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苏月姬，用一种苏月姬从来没有见过的目光，直到苏月姬埋下头，他才将目光移开。
苏月姬甚至觉得，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温柔地。
“陌渊来见过你了。”桓晟转过身，背对着苏月姬道。
他们两人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平静地说过话了，苏月姬甚至觉得，桓晟以这样的态度对自己，像是将要诀别一样。
苏月姬没有回答他，生怕自己说错了话，桓晟会将自己囚禁在这十几平米的房间一辈子。
“我今天是来要回一样东西的，以及把这个还给你。”桓晟转过身摊开双手，手心里是从前他们去游乐园赢回的蓝色公仔，如今只要轻轻按向公仔的头顶，那声熟悉的“总裁大人”便会跳进桓晟的耳朵。
午夜梦回间无数次，病情困扰着他几乎无法入眠，他便那样坐在床头，一遍又一遍按着这个按钮，仿佛那人还在自己身侧，一切都没有改变。
苏月姬只是呆呆地看着桓晟手中的公仔，像是才想起她与桓晟早已断情，明明心里已经知道的那么清楚，而清楚地看见他将自己与他所剩不多的美好回忆，亲手尽数奉还，让她甚至一瞬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承受这份恩断义绝。
那个录有桓晟声音的粉色公仔，还静静的躺在她行李箱的深处，妥善保管，甚至最恨桓晟的那一瞬间，苏月姬都不曾有过想扔掉的想法。
“那么，‘阿帕契之泪’你也应该还给我了。”桓晟将蓝色公仔放在苏月姬床头，看着窗外婆娑的月光，手指却莫名开始发颤，他知道，在这样拖下去，自己唯一的理智便要被病魔抽空，可哪怕仅存一丝理智，他的心还是在不停催促他，要来见她。
哪怕从头至尾，她从未信守承诺给过自己最想要的，哪怕自己所有的温情都不问回报通通给了她。
苏月姬良久没有动作，她只是愣在原地，连看向桓晟的勇气都没有，房间内不知静默了多久，苏月姬才缓缓从锁骨处解下项链。
那日在桓氏公馆的水池下，桓晟耳廓泛红地说：“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吧。”目光浅浅，像是将池中所有温柔的水波纹，尽数收进他那双比阿帕契之泪更要深邃的眼眸。
而今日，他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冷漠地站在这个狭小的房间内，话语间满是陌生地告诉她：“‘阿帕契之泪’该还给我了。”只差一句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她将项链放在桓晟手心，指尖触过他有些温热的手心，一触即离，带走两人之间最后的感情。
桓晟没有道别，他转身离开，悄然无息，只是脚步有些虚浮，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可这些苏月姬都看不见，她只觉得当初义无反顾要离开时，怎么能这么快下定决心，一去便不再回头呢？
李陌渊将车停在门口，桓晟刚刚走出就看见他倚在车门边抽着烟，他看见桓晟出来也没有说话，只用眼神示意他上车。
“我没想到，你竟然想明白了。”
桓晟的手心还握着项链，项链上还残留着苏月姬颈间的温度，他将项链收进外套的内包，紧贴心口放好，就好像那丝丝余温，能通过这距离传递进他的心脏处一样。
“法国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桓晟并没有回答他，而是提起了上次在法国苏月姬被绑架，甚至被修改记忆的事。
“秦临并没有打算隐瞒，这件事他很大方地承认了。”李陌渊也没有多问，打开车灯后便发动了汽车。
“这件事你不用帮我查了。”桓晟看向窗外从他眼前略过的夜景，想起那年母亲离世，在医院走廊上无意间听到千意姐对秦临的称呼，以及那位与自己仅有几面之缘的舅舅。
李陌渊也没有坚持，只是看着桓晟已经许久没有平静的脸色，心中有些惭愧对苏月姬记忆一事的隐瞒，但想起桓晟好不容易自己想明白，放过苏月姬，好好治疗BPD，如果自己再让苏月姬的事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对于他们两人，都不是一件妥当的事。
“陌渊，你实话告诉我，我现在的状态，还能治吗？”桓晟打开车窗，让窗外的凉风尽数灌入，吹迷了他的双眼，他已经很难找到现在这样平静的心态了，易怒与狂躁几乎控制了他所剩不多的理智。
在他被李陌渊与父亲通过镇定剂昏迷，然后醒来的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对他们两人，是心存杀意的。
“我与伯父已经商议好了，既然你终于重视了自己的病，桓氏的事情伯父会再次出面打理，你将桓氏的善后工作妥善安排好，一个月后，就和我飞往M国专心养病吧。”
李陌渊见桓晟只是皱着眉没有说话，只好继续说道：“我知道桓氏你放心不下，可这几年经过你之手，桓氏在S市早已是一方霸主，而且伯父亲自出面打理，不管是谁都会看在桓家的面子上，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至于你担心的幕后主使，既然利用苏月姬没有使他们得手，近期应该不会有大动作，就算你身在M国，国内的消息你肯定也会第一时间知道的，一旦遇上什么急事，你随时回国都可以。”
桓晟渐渐睁开被风迷住的眼，风灌进双眼让双眼无比酸涩，可是他好像没有感觉一般，甚至双眼开始布满血丝，他没有任凭风直接扑面而来。
“治疗后，是不是会忘记一些什么事？”桓晟声音极冷，似又恢复了从前高高在上的状态，慢条斯理没有一丝感情。
“不是忘记，是你潜意识的隐藏。你忘记的，只是折磨你的恨与爱。”李陌渊像是想起什么似得，他将车停下来，打开车窗点上一支烟，手不自觉地打开钱夹，露出那张他与千意仅有的合照，照片上女孩笑容浅浅，男孩的脸还那么青涩，却笑得那么舒心与满足。
“只是忘记不代表没有感觉，你如果想永远做个正常人，这份恨与爱，你就要无数次地告诉自己，必须要忘记，却也要时时刻刻记得它带给你的快乐与痛苦。”李陌渊一边说，一边用手抚上照片中女子的脸颊：“然后才能好好活着。”
他关上钱夹，转头看向桓晟：“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