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扭过头，慕迟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不知道是水还是汗附在脸上，依旧帅气逼人。
他眉梢紧皱，眼神里的阴霾仿佛跟身后的废墟融为一体，看起来骇人十足。
“姜小姐，我实在好奇得很，你是怎么说服我的队员把你放到这里来的？靠你管员工那一套？”
“……”
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给我面子。
几个消防员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菲菲更是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
我这次反倒没什么火气了，平静地看着他，“我知道消防有消防的规章制度，我们打乱节奏，我道歉。但我们初心是想出一份力，也确实帮上忙了，慕站长不至于这么生气吧？”
“生气？”
慕迟眉眼严肃，甚至带着淡淡的嘲讽。
“谁有空跟你生气？”
“你们完全没有经验，凭那个冷冰冰的机器就敢冲到火灾现场，谁给你们的胆子？出了事谁能替你们的命负责？这架无人机能吗？能不能？！”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他唇齿间吼出来。
悠悠身体都跟着抖了抖，死死攥着操控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现场的火虽然都灭了，但热气未退，还在不断冒着烟。老方顶着巨大的压力上前，“慕队……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全，姜总和秦助理是我放进来的，我认罚。”
慕迟没有说话，沉沉的目光像是已经在实施军法，令人不寒而栗。
离开前，他重声开口：“今天所有帮她们进来的人，回去写三千字检讨，明天之前交上来！”
“瑜姐……”
悠悠重重出了口气，“吓死我了！”
别说她了，我也险些以为他要连我们一起罚。
等人走出好远，菲菲才满脸抱歉的过来对我说：“瑜姐你别介意，我们站长就是这样，看起来凶巴巴的，但其实人很好的……他只是担心你们的安全。”
“担心安全也不能说得那么难听啊，我们又不归他管。”悠悠忍不住小声反驳，“说到底我们还帮了你们忙呢，如果没有飞行器，光靠人工搜索得多长时间，他……”
“别说了。”
我沉声打断她，“先回去吧。”
悠悠刚才那句话提醒了我。
正因为我们不是消防站的人，不归消防站管，在慕迟眼里我们的安全就成了重中之重，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消防站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不是我说一句自己负责就可以完事的。
今天……是我冲动了。
回去吃完饭，我到消防站临时腾出来的实验室整改程序。
结束出来已经晚上，外面的灯依然亮着，还有队员在训练场做体能训练。
我脑海中忽然闪过慕迟下午那张凝重的脸……气成那样，我是不是应该正式跟他道个歉？毕竟也的确是打破了人家的规矩。
这时正好有一个消防员从旁边路过，我礼貌道：“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知道你们队长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被逮住的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指了个方向，“应该、应该在休闲室。”
“谢谢。”
那边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光。
我深呼吸两口气，抬脚过去。
一楼的窗户很低，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头的场景。让人意外的是，慕迟手里竟然抱着一把吉他，和他铁骨铮铮的形象……也不能说不符，就是觉得有点割裂。
他没有弹，只是在拿着毛巾擦拭。
脸上依旧是那副神情，令人看不出深浅。
还没有两分钟，他发现了我，深邃锋利的目光像蓄势待发的猎豹，一瞬间将猎物牢牢锁定在视野之内。
我心口微颤，莫名带着被拆穿的心虚。
但也没必要继续在这儿站着。
我调整好心情，推门进去。
“慕站长。”
“有事？”
“有，不过不是什么大事。”
他不说话，灼灼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是想看我这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嗓子里仿佛梗了一团棉花，好一会儿才缓缓滑下去。
“我是想认真给你道个歉。”
慕迟轻哼一声，示意我继续说。
“今天是我没有考虑周到，没造成麻烦是万幸，下次我一定会吸取教训，入乡随俗的听从指挥。”
半晌，就在我以为慕迟还不会说什么的时候，他抬脚往前面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看来姜小姐是很擅长事后反省，反省完是不是接着犯？”
“……”
这是哪儿来的结论？
他越逼越近，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撑在身后的桌子上，“看、看情况。”
“呵。”
他冷笑，“你还怪实诚。”
“……”不然呢？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将在外军令都有所不受，更何况我还不是他们的编内人员。
慕迟仿佛能看透我心中所想，拉开距离后眼神清冷地看着我，“在队里，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你不归我管，自然用不着遵守纪律，更用不着道歉，只不过……”
他掀起眼皮，沉沉眸光漠然冰冷，“也要麻烦你们，对我们的工作环境稍微离远一点。”
说完他就转身回去继续擦吉他，一点也没有要跟我讲和的意思……
虽然，我跟他似乎也没什么恩怨。
说不泄气是假的。
在工作上，我还从没有对谁这么掏心掏肺的反省过。我没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出休闲室，顺便帮他关上门。
慢悠悠走回招待所，天上的浮云像是在逐渐散开，露出清透皎洁的月光，照亮这郊野并不平整的水泥路。
我想，如果只能这样，那就这样吧。
反正技术整合结束我们就要回京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这么一想果然好受很多，我顿时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慕迟公事公办，只是但凡跟我有所交涉的内容，他都推给其他人来。
我乐得自在，听之任之。
经过半个月时间，技术磨合总算结束，消防站给我们办了送行会，当天晚上慕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我喝了很多酒。
第二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我看着悠悠满是期盼的眼神，给她放了三天的带薪假期，让她去跟小夏约会。
于是只剩下我一个人返京，上飞机前沈裴之给我发了信息，让我把航班信息发给他，他来接我。
我握着手机，以往那股不安再度袭来。
这次回去……我们之间会有个结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