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本该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温暖的天气不过几天,竟然又开始下起了滂沱大雨。
沈裴之莫名在办公室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外面黑云压城。
他抬手压了压胸口,刚才做了个诡异的梦,记不清内容,只觉得心脏沉甸甸的难受。
缓和半晌,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将近六点。
无数个未接电话,有陌生号码、有张弛、还有……父亲。
沈裴之眉心紧蹙,直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率先找到张弛的电话打过去。
那边秒接。
“出事了!”
“……”
沈裴之赶过来和张弛见面,前后只用了半个小时。
张弛难得露出烦躁和歉疚的神情,“我本来是要送姜瑜去戴曦那儿的,但是她说让我送她回家,有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她说得对……”
“所以你就送她回去了?”
沈裴之眼神漆黑得能滴出墨来,“我跟你说得还不够清楚?”
他抬手扯开衣领,没工夫跟他掰扯这么多,骂了句脏话道:“现在人呢?”
张弛沉默。
“我他妈问你,人呢!”
张弛狠狠闭了一下眼睛,嗓音沉重万分,“她去见了你妈,离开的时候被一辆车追尾,当场坠河,现在还没有找到人。”
话音刚落,沈裴之重重的一拳砸在他下巴上。
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这场春雨尤其巨大,像天空漏了一个洞,噼里啪啦,砸在脸上生疼。
郊区的河道,说深不深说浅不浅,但一场雨让水流越发湍急,给搜救工作带来了不小的难度。
沈裴之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站在河岸边吼声指挥的中年男人,身后的年轻警卫追赶着替他打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姜瑜的亲生父亲。
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满身锐利,往那儿一站就是无法忽视的气场。
姜振华也看到了他,肃然的脸色微微一变,健步走过来揪住他的衣领,“小子,我没找你,你倒是敢凑到我面前来?”
沈裴之呼吸很重,却没有反抗。
“伯父……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什么?!”
姜振华眼里的怒火更重,不留情面的拉着他就揍。
他虽说已经很多年没有拉练过,近几年还一直都在办公室,但要收拾个年轻人,那还是容易得很!
警卫员怕他伤着自己,却又不敢劝,只能跟着团团转。
“老子不管姜瑜,是因为她想过自己的人生,你们还真就当她没爹了,一个劲儿的欺负她?啊!”
“……”
夹杂着水声,拳头落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明显。
姜振华打累了,也不管湿不湿,躺在一旁的草地上大口喘气。
沈裴之抬手抹掉嘴边的血渍,呼吸粗重。
“这件事没完!”
姜振华已经很久没有露出种锋利的神色,他看着面前的年轻人,哪儿哪儿都是不喜,“做错事的人终归要付出代价,你沈家又如何?还能躲到天上去!”
他冷哼一声,抬眸看向发愣的警卫员,“拉我一把!”
“是……是!”
警卫员一愣,随后反应迅速的将他拉起来。
“姓沈的小子,我告诉你,之所以以前没有见你,是因为我知道你跟我女儿就长不了,你算什么东西?能配我姜振华的女儿!”
倘若真的能幸福也就罢了,这几年姜瑜吃的那些苦,姜振华都看在眼里。
人生的路,不是该自己一步步走。
但给她苦的人,简直混账东西!
姜振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沈裴之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幕里,颓然往后方一靠,脑海中充斥只有那句话——【你算什么东西?能配我姜振华的女儿?】
他……
的确不配。
搜救工作还在持续进行,范围从五公里扩大到十公里。
姜振华亲自坐镇,都知道河里的人身份不简单,找不到,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搜索来搜索去,也只找到了那辆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车,并没有任何人的痕迹。
“姜教授,我们现在是怀疑车里的人从车里出来了,要么已经获救,要么体力不支被河水冲走了。”
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搜救的阵仗这么轰动,如果真的获救,姜瑜没道理不报个平安。
姜振华沉沉地挥了一下手,“继续找。”
“是!”
人一走,姜振华目光扫过不远处萎靡不振的男人,跟失了魂一样盯着水面,盯着有什么用?能把姜瑜盯回来吗?
这沈家一家人,简直不可理喻!
他冷哼,懒得看他。
沈裴之瞳孔里倒映着这漆黑的河,救援人员忙忙碌碌,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着雨水的嘶鸣,仿佛在诉说一场悲剧。
“姜瑜……”
她会在哪儿?
如果从一开始就跟她坦白,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是不是……他们就可以一起面对,是不是,她就不会受伤?
沈裴之闭了一下眼睛,雨水冲刷过他精致的脸颊,徒留一片惨白。
姜瑜啊。
姜瑜。
他这辈子有一半的时间都贯穿了这个名字,她像一根刺横在心上,动不了,拔不得。
在监狱的那些日子,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要死了。
恨她,更爱她。
也恨自己爱她。
当初怕说实话会牵连到她,沈裴之明明可以自辩,却沉默的认下了莫须有的罪名,甚至连沈家安排的律师都没要。
兜兜转转,如今她却因为他生死不明。
沈裴之下颌的肌肉隐隐跳动,压抑的情绪找不到出口。
张弛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生无可恋、准备殉情的画面。他两步走过去将沈裴之扯过来,吼声道:“这是做什么?现在不是还没消息吗?”
男人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沉默。
“不然你再打我一顿出气?都他妈怪我!”
“……”
沈裴之像是听不见他说话,深不见底的眼神只盯着下方的情况,任由大雨兜头而下。
张弛恼火的咬了咬牙,抬手将头发往抓了一把,“沈裴之,你今天就是死在这儿,姜瑜也不会可怜你,说不定还会看不起你,能不能他妈的振作一点?不知道干嘛就去找啊!她爹找他的,你找你自己的!”
沈裴之眸光幽幽一动,推开他,踉跄着大步离开。
这场雨无休无止,下了整整两天。
搜救队伍一无所获,得到的结果是——
遇害的可能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