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压的工作如山，根本就容不得我胡思乱想，中午陆尧给我带了饭，我吃完一口气忙到晚上，是一通陌生的电话把我拽出来。
我歪头看着手机上一串数字，皱眉。
身边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接电话，如果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没有人会打给我。
能是谁？
犹豫片刻，我放下手里的传感器。
“喂。”
打完招呼，那头并没有声音，我心里的疑惑更重，“你好，请问哪位？”
就在我准备挂了的时候，那头传来一道咬牙切齿的女声：“姜瑜，你怎么不去死？”
“……”
我沉默，也在瞬间认出了这个声音是谁。
柳晴。
沈裴之的母亲。
仿佛从她看到我的第一眼开始，就把我当成天生的敌人。
我永远忘不了她那双发红隐忍的眼睛，如同诅咒一般地对我说：“姜瑜，你这辈子，下辈子，都别想跟裴之在一起，只要我活着一天，你永远别想！”
那时我还不懂，明明我长得不算差，活泼善良，就算偶尔有点恶趣味的小脾气，也只是对沈裴之一个人。
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我不明白。
直到后来沈裴之坐牢。
她再次出现在我面前，差不多的措辞，到最后多了一句话：“人在做，天再看，姜瑜，你跟你妈都会遭报应的！”
没过多久，我的报应如约而至。
也的确如她所说，我和沈裴之再也没有继续的可能。
一丝一毫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胃里开始火辣辣的疼，伸手摁着肚子，声音却出乎意料的平静，“抱歉啊阿姨，我还活着，让你失望了。”
柳晴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回答，半晌才冷哼一声。
“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面。”
这母子俩，有时候还挺像的，说话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好像打定主意我没资格拒绝。
我叹了口气，“阿姨，有什么话不能这么说吗？”
“这么说你听得进去吗？”
她声音很冷，隔着手机我都能想到她是什么表情，“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在你们公司旁边的咖啡馆等你，你不来，我就直接上去找你。”
手机里传来“嘟”的一声，随后归于静默。
我保持着原本的姿势，好一会儿才扔下手机，捂着脸，闭上眼睛滑进座椅里。
其实大概能猜到柳晴找我会说些什么，但当我到咖啡馆赴约，看到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时，我确实意外了。
约我，却又叫了沈裴之，她想做什么？
我捻了两下手指，走过去。
柳晴本来侧身和沈裴之说着什么，目光瞟到我，立马变脸似的收起笑容，端坐好瞥向我，“姜小姐现在确实是做老板的人，日理万机，见你一面要等那么久。”
我面不改色，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抱歉阿姨，有点工作上的事耽搁了。”
她眼神轻蔑地扯了扯嘴角，“坐吧。”
我点头，目光转圜一圈后在他们对面坐下。
落地窗的光线很足，余光里，男人逆光坐在我的正对面，看不太清脸上是什么表情，但翘着二郎腿的姿态闲散随意，置身事外的模样很足。
“今天把你叫出来，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你当年答应过我的事没有做到，我很生气。”
我没说话，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紧紧攥起。
“哦？”
沈裴之抬眸，黝黑的目光从我脸上一扫而过，侧目看向她，“我倒是不知道，姜小姐当年答应过你什么？”
“你当然不知道了。”柳晴冷冷看着我，“姜小姐明明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哪怕是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我倒是没想到，姜小姐的本事会这么大，你才刚刚回国她就能找到你，变着法儿的搭上关系，想来是把当年那些话忘得一干二净了，我不来提醒一下怎么行？”
她说完，转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同样是差不多的语调，“我也想让你看看，你当年不惜跟我闹翻也要护着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柳晴坐在那里，气质无疑是好的，她身上有着富家太太的雍容大气，因为隐忍着情绪，眼睛里有红血丝。
其实我很想说，她不用这么生气的。
沈裴之当年哪里是因为我跟她闹翻，不过是肆意气盛的少年，想摆脱强势的母亲罢了。
我只是一个借口、一把刀、一扇脱离掌控的门。
至于前面说的那些……
“我确实不知道。”
男人的声音很凉，语速很慢，“姜小姐，竟然背地里和我母亲聊得这么深 入，的确是……让人刮目相看。”
最后几个字，仿佛是从他唇齿间迸发出来，带着蚀骨的力道。
我没辩解，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我认命地闭了一下眼睛，睁开。
“阿姨，我们公司和沈总投资的ME确实有合作，但在合作达成之前，我并不知道沈总在那儿，这只是巧合。”
“巧合是不是也太巧了？我怎么听说你的工厂出事，他都跟着去了？！”
柳晴的声音骤然拔高，她是真的害怕我和沈裴之再有什么纠缠。
我一顿，轻声道：“阿姨难道不知道，他现在有女朋友吗？”
柳晴瞪着我，“那当然，清欢可比你听话多了！”
我心里有了答案，没去看对面的男人，只抬手捏了捏发胀的太阳穴，“她哪里都比我好，和沈总很合适，所以阿姨又在担心什么呢？”
这段话让柳晴愣了一下，我猜她只是从许清欢那儿听说了我，然后就草木皆兵方寸大乱。
她根本就没有想过——
整整五年过去，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
沈裴之恨我都来不及，又怎么还会爱我？
沈裴之只说了那么一句，然后就事不关己地坐在一边，光线很好，亮晶晶的像金子一样，一半落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他脸上的表情就被阴影覆盖，深不可测。
我心口一滞，无意和这对母子纠缠，也没有喝咖啡，说了声抱歉就率先离开了。
我想，依照柳晴高傲的性格，应该不会再找我。
但我猜透了她，却忘了她有个离经叛道的儿子。
我实在意想不到，就因为他母亲说了几句当年说过的话，会让沈裴之这个睚眦必报的疯狗，疯到那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