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裴之的眼神有片刻是震惊的，他甚至忘了掩饰。
我松开他的手，往后退开一步，“我妈这么极力反对我跟你在一起，你妈这么骂我，你又这么费尽心思的想把我藏起来，不就是因为我跟你……”
原以为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真的说到这儿的时候，还是觉得灵魂都跟着颤动。
我嘴唇微颤，最终只露出一丝苦笑。
“有什么可瞒的，你直接告诉我不行吗？”
这个世界上，纸向来都包不住火，无非就是被动知晓和主动探查的区别，只是真相对我和沈裴之来说，未免有点太残忍了。
沈裴之眼眶迅速发红，他想过来拉我，我再次后退一步。
这种微妙的距离，仿佛将我们隔绝得泾渭分明。、
沈裴之握了一下空拳，眼皮下的眸子深深压抑着什么，刻意放低的嗓音像是怕吓到我，“瑜宝，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
我眼神虚浮的看着他，就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沈裴之，人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逆的，法律、道德、底线，我们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再给自身行为锁上约束，你现在这样……”
话没说完，眼泪就不受控制的一滴滴往下掉，我收不回来，索性任由它落。
“我们现在这样，是在违反公序良俗。”
我旁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冷静，没有任何歇斯底里。
看着他，没有眨眼睛。
“放我走吧，好不好？”
“不好。”
他一字一顿的回答：“不可能。”
“……”
一切似乎又陷入僵局，我原本打算跟他心平气和的谈谈，现在看来，怎么谈都是死胡同。
之后，我更沉默，尽量避开和他说话见面。
我也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张牙舞爪的记忆总是时不时攻击我。
“沈裴之，你的事办完了吗？”
我忍无可忍地冲到他面前，一说话就焦躁地抓着头发，“我要出去，你放我出去！”
他眉头深深拧起，起身控制住我的手，“出去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
我用尽全力甩开他，咆哮道：“别碰我……我恶心死了，真的恶心死了你知道吗！你简直是个神经病！”
事实上我恶心的不止是他，还有我自己。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厌恶，让我恨不得把这一身血都换了。
沈裴之下颌的肌肉在隐隐抖动，没等他说话，我转身大步跑回房间里，锁上门，径直进洗手间开始呕吐。
扶在马桶上的手心汗涔涔的，掌心有深深的指甲印。
吐完起来，胃里开始抽搐。
也许是假的。
也许沈裴之还有其他事瞒着我，是我意会错了。
我颓然的靠在墙壁上，任由四面八方的黑暗包裹着我，这样的环境似乎给了我安全感。
在洗手间里呆了半个小时，外面嘈杂的声音拉回我飘忽不定的思绪，我拉开门出去，一下就对上准备敲门的中年男人。
相顾无言，谁都没有说话。
我浑身血液瞬间变凉，怔怔的忘了反应。
他怎么会在这儿？
沈裴之不是藏得很好吗？
我心脏仿佛失去了跳动的能力，空泛地、连疼痛的能力都没有了。
犹记得第一次见沈安逸时——
初次到大学报道，林娇难得送我，开着一辆老旧的桑塔纳车，在门口却撞上了价值高昂的奔驰。
接下来就是道歉和故人相识的画面，我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学校上，根本没注意他们说了什么，更没注意林娇古怪的情绪。
赔钱自然是免了，林娇好像给他留了联系方式。
再次见面，知道他是沈裴之的父亲。
彼时我还在暗暗窃喜，感叹缘分的奇妙，竟然遇到这么和蔼可亲的叔叔，那他一定不会反对我和沈裴之在一起吧？
最后才明白，一切都是林娇的计划，她就是为了……给这个年轻时伤害过她的男人一些教训。
回忆在我脑海中肆意拉扯，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沈安逸同样看着我没有说话。
他目光寸寸描过我的眉眼，仿佛在确认什么。
这种眼神看得我很不舒服，终究是强壮镇定地说道：“沈先生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我似乎说了一句废话。
但沈安逸没什么反应，眼里甚至微微闪烁着泪光，“小瑜……”
“您，别这么叫我。”
我不习惯，也不喜欢。
我松开握着门把的手，不动声色往后面看了一眼，近来的时间里，第一次希望沈裴之赶紧出现。
“沈裴之在哪儿？我有点事想跟他说……”
“小瑜……”
沈安逸想伸手拉我，在我的眼神下又缩了回去，“叔叔……我也有点事想跟你说，可以跟我聊聊吗？”
我下意识摇头，发红的眸子看了他一眼，“我跟你没什么能说的。”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
沈安逸重重叹了口气，眼神痛苦的看着我，“这段时间你受委屈了，能不能给我个机会弥补？”
我倏地抬眸，“你以什么身份弥补我？又为什么要弥补我？”
他的话，像是打开了我身体里的匣子。
秘密倾巢而出，淹没我的理智。
“你们沈家人都这样吗？”
我要笑不笑的瞥着他，眼神说不上友善，“您儿子毫无缘由的把我关在这里，您一来又说要弥补我，是想帮他赎罪？不用的……用不着，别再烦我就行了，我跟你们都没有关系。”
这声音带着我不自知的哽咽。
我不想呆在这里了。
我想离开。
双腿已经先一步做出反应，我仓皇而茫然的错身出去，脑袋里有两种声音在刀光剑影，一个让我接受事实，一个让我拒不承认。
没有谁亲口对我说不是吗？只要不说，只要我没有亲耳听到，那一切都是假的。
我刚跑出去两步，沈安逸就从身后拉住了我，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能听到满是愧疚的声音在身后——
“小瑜，当初是我对不起你妈妈，更对不起你，要是早知道有你存在，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们受这么多委屈。”
我呼吸一滞，只觉得荒谬绝伦。
那沈裴之呢？
柳晴和沈裴之，又算什么？
沈安逸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道：“我……我纵使有千般错，但却是真的不知道有你，你能不能给爸爸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