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救护车到达医院,我整个人还像灵魂被抽干一样木然,双手都是血,是沈裴之身上的。
他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不是说……没事吗?
“姜瑜!”
陆尧姗姗来迟,被我手上的血吓了一跳,翻着我左右检查,“怎么回事?受伤了?伤哪儿了?医生……!”
我抬眼看他,只觉得他的嘴在动,说了些什么却根本听不清楚。
能不能大点声啊?
眼前这张充满关切的脸逐渐模糊。
我眼皮越来越重,最终陷入一片黑暗。
人倒霉起来的时候,总是什么事都不尽人意的,就连做梦,它都喜欢把最不想记起的部分摊开在我面前,一遍遍提醒我。
醒来外面天光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
我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才抬手挡住刺眼的光。
唰的一声。
窗帘拉上。
有脚步声走过来,陆尧那张气势汹汹的脸逐渐清晰。
他双手叉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姜瑜,我他妈是不是该在医院给你办个VIP啊?今年你都进了多少次医院了?你的身体经不经得起折腾不说,老子也经不起折腾啊!”
我很累,不想跟他争吵。
“你回去吧。”
“……什么?”
陆尧愣了一下,没想到我完全不接他的梗,轻咳两声坐下,“老子不走,老子走了谁管你啊,你又什么都不爱跟家里说。”
我的手挡着眼睛,白色纱布从掌心绕了几圈,打的结一眼就能看出不专业,并且很丑。
两秒。
我无奈叹了口气。
伸手把纱布拽下来,“陆尧,你无不无聊?”
他就算被戳穿也依旧厚脸皮,甚至还笑嘻嘻道:“怎么样?我包的是不是还可以?”
懒得理他,我双手撑在床上坐起来,四肢百骸都在痛,被包扎过的地方生硬不已。
“我舅舅呢?”
“发现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
陆尧突然想起什么,眸光轻轻闪烁了一下,盯着我问:“就只问舅舅?”
我看着他,没说话。
“……别他妈这么看我!”
陆尧移开眼神,站起来往外走了两步,又烦躁地抓着头发转回来,“没死!就是腿受了点伤,废不了!”
说完留下一句“老子去给你买粥”,就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我知道陆尧生气的点在哪儿,他一路看着我过来,在他眼里,从前是沈裴之对不起我。
他是真心把我当朋友。
二十分钟买了份粥回来。
他用勺子舀着吹了几遍才递到我手里,“舅舅那边我已经通知过舅妈了,有舅妈看着,你不用担心,公司也有我,你好好养好自己。”
说着又愤愤然地咬咬牙,“你这一身,真是被你折腾的从里到外没一处好的!”
接下来就是碎碎念的批 斗会。
说我为什么不叫醒他,说我不把他当哥们儿。
我小口喝粥,静静听着,等他说完才不紧不慢道:“我知道错了,下次肯定让你在前面冲锋陷阵,现在你先回公司守好防线吧,勇士。”
好不容易把他赶走,我看着空旷的病房,仔细回忆了一下沈裴之跟我滚下坡的细节,严重的伤,应该就是最后的撞击,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我自嘲的想……
要是严重一点,他又该来讨伐我了。
事实证明,不管伤怎么样,都有人替他讨伐。
下午打完针,我刚想闭上眼睛眯一觉,病房的门就被一股大力从外面推开,重重弹在后方的墙上。
柳晴穿着一条墨绿色的旗袍,发丝一丝不苟,步调优雅从容,手里的爱马仕包包彰显着她不菲的身份地位。
只是微扬的下巴,和轻蔑的眼神,不自觉就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出于礼貌,我坐起身来。
“阿……”
打招呼的话刚要出口,她已经放下手里的包,一个巴掌猝不及防落在我脸上,耳边空鸣,戒指刮得我的脸颊生疼。
“姜瑜,我就说你是个祸害,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死啊?你要是死了多好!”
“我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同意裴之回国,我就知道他一回来肯定会被你纠缠上,我就知道他碰上你就没有好事!”
“你五年前害了他还不够,现在还要害他,你是不是一定要他死才甘心?是不是!”
柳晴的声音充满怨恨,字字如刀。
她越说越气不过,扬起手又打了过来。
我猛地抬手接住她的手腕,被打过的半边脸还木然着,做不出什么表情,连声音也没有什么温度。
“阿姨,我让你打一下,是因为沈裴之这次受伤我确实有责任,你想出气,我让你出,可你要把你儿子的不幸都归结在我身上,我不认。”
柳晴呼吸很乱,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我。
她盯着我的眼睛,恨不得用眼神把我杀死。
但我现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甩开她的手,继续说:“五年前,我是因,但果是沈裴之自己,他可以反抗的,他甚至可以指控我,他能做的还有很多……但是他没有,那就是他咎由自取。”
“至于今天……”
我猩红的眼睛不知看着哪里,突然就想笑。
事实上我也笑了,“他项目上的员工出了事,你以为他能独善其身吗?硬说起来,说我帮了他的忙也不为过,他即便真的死了,也跟我没有什么关系,他咎由自取。”
不管我,就不会有事。
离我远远的,就不会有事。
可是他不啊。
两个“咎由自取”,成功让柳晴面色铁青。
她伸出一只手指着我,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你……我本来以为你只是没有心,没想到你竟然恶毒到这种程度!裴之到底哪里对不起你?啊?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我眼神一动不动,脸上甚至还有微微的笑,“我以前喜欢他的时候,他把我当舔狗啊,我受到那么多忽略和伤害,他还一点又怎么了?”
“你会遭报应的!”
柳晴恶狠狠留下这句熟悉的台词,然后就拿起包扬长而去。
我目光跟随着她转移到门口,男人的身影就那么毫无防备的闯入眼帘。
穿着病号服的身躯依旧高大冷峻,但那种病人才有的虚弱,还是从他脸上渗透出来。
我无法形容他的眼神。
只是那一瞬间,我感觉被浪潮疯狂淹没,窒息得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