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暴雪
阮梨每隔一天就去七里屯学堂，跟着陆先生读书学习，剩下的时间用来做面脂、射箭和习字，或是去山谷里打理温泉，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这天夜里，鹅毛般的雪花伴着刺骨的寒风，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地飘下，整个天地间转瞬便染上了一片白色。
阮老头起夜才发现下雪了，至少有一尺深。
一看雪铺天盖地下得这么急，而且眼看着还没有要停的势头，急忙喊起了一家人。
要是一直这样下，天亮就得扫房顶上的雪，不然村里有些房子得给雪压塌了。
他让阮进福带着阮家兴去七里屯学堂看看陆先生。
学堂的屋子年久失修，说不准就会被雪压塌。不行就把陆先生请到阮家，先住几天，等雪化了再送回去。反正这种天气也没人家送孩子去学堂。
阮进福父子两顶风冒雪领命而去。
阮老头又吩咐阮进财去村长家走一趟，跟村长说说给每家每户都提个醒，别睡死了注意扫房顶的雪。
今年这天气就是怪，前两个月不下雪，后面就下了一场小雪，也不见下大雪。今夜突然来了这么一场大雪，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阮老头坐在屋里头吧嗒着烟锅子，时刻关注着外面的情况。
天亮了，雪还在下，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阮梨从半夜醒来就没睡着，她庆幸自家修了新房子，这要是还住在老房子里，这样的大雪夜里她估计得睡不着觉。
可是村里那四十多户人家，除了村长家和福财叔家的房子较新，其他各家都是老旧的土坯泥巴房子，只比茅草屋子强一点，根本就扛不住一场暴雪。
希望大雪能早一日停，穷苦老百姓经不起老天爷的折腾。
三叔在县学也不知道怎么样，父亲和大哥去接陆先生还未回来。
阮梨正担心呢，阮进福父子带着陆先生和宋伯来了，四个人都成了雪人。
阮老头将陆先生和宋伯安排在了一进东厢第三间，旁边就是阮进文的书房。让陆先生和宋伯先换鞋换衣上炕暖暖，一会儿吃早饭再来喊他。
阮进财也回来了，说是已经通知到了村里的家家户户。他还去了章明石家，给提了个醒。章家房子还好，不用太担心。
吃了早饭，阮老头带着儿子和大孙子去给老院子的屋顶扫雪，剩下的人清理一下新院子地上的雪，房顶上的先不用管。
阮梨裹着大绵袄，带着弟弟们用背篓往院外背雪。
戴着帽子的三个小雪人背着背着就玩到了一起，一个拉一个全躺在了雪地里，我扔你一个雪团，你扬我一把雪，玩得不亦乐乎。
不用上学堂，还能有雪玩，他们能不高兴？
吴婆子看着直叹气，这帮兔崽子只知道下雪好玩，就没想过大雪若是一直这样下，不出明天就成天灾了，也不知道这一夜又有多少人会被冻死。
看不下去了，必须收拾这几个小子。
吴婆子还没行动呢，章明石来了。
陆先生叫他去喊阮家兴回来开始上课。他也给三个小子布置了任务，把他们拘在屋子了里背书描红。
陆先生对章明石寄予厚望，先教完三百千，还要教他四书五经和策论等。
阮梨和阮家兴也要学四书五经，但是陆先生对他们要求不高，他们能吸收多少是多少，主要的目的还是识字识礼。
一进堂屋又成了阮家小课堂，阮老头扫完老院子屋顶的雪回来看到后，心情总算是好了点。
只要看着这几个小的读书习字，他就觉得日子有盼头。
雪直到下午才停，有一尺多深，村里也没传出谁家房子被压塌的事情，阮家众人松了一口气。
怕陆先生担心学堂，阮进福兄弟俩又踏雪去了七里屯一趟，把学堂屋顶的积雪清理了一遍。
陆先生听说学堂没事就放心了，安心在阮家教几个读书。
阮梨也以为暴雪已经过去，日子将恢复安宁平稳。
谁知第二天天不亮，阮家大门便被人拍得啪啪山响。
阮梨穿好衣服打开房门一看，院子里铺着厚厚的一层积雪，比昨天的还厚，都没过台阶快有门槛高了，而且大雪还在铺天盖地得下着。
阮进福两兄弟已经起来，拿木锨铲出了一条道，几人去了一进院子。
只见村长李老头蹲在堂屋屋檐下，双目无神地盯着雪地发呆。村里几位老人家有哭的，有唉声叹气的。
一问才知，昨晚上大雪压塌了村里几家人的房子。
万幸是没出人命，只有一个腹部被压严重的，另外几个压断胳膊腿的。
就是这些人暂时没地方住了，李老头就想着来问问阮老头，能不能把阮家老院子先借给那几家人住着，开春等他们几家房子修好了再搬出去。
阮老头没拒绝，也没答应。
他刚去老院子看了一眼，就以前梨丫头住的那间房塌了半边，不是很严重，所以他们晚上没听到，其他几间还好。
村里谁家也不是只有一间房，不可能家里全部的房子都被雪压踏了吧，一家人挤一挤不信就住不下。
村里也不只他家有空余的房子，村长家和另外几家也有的，为何偏偏要安排在他家老院子里。
老院子是留给梨丫头做花露和面脂的地方，万一被人瞧了去了，坏了梨丫头的面脂生意咋办？
阮老头在台阶上磕了磕烟锅子，道：“走，咱先去看看受伤的人去。”
李老头回神，道：“阮老哥，那几个断胳膊断腿的还好说，能撑得过几天再请大夫。就是二狗子他媳妇被掉下的屋梁压到了肚子，不看大夫是不行了。只是这天气和路况，请大夫，难！”
怎么去镇上？路上的雪都没过膝盖了，他们这是一路铲雪过来的。
去了镇上也不一定请得到大夫。受灾的不光他们一个村，镇上大夫就那么几个，按几个村一个大夫分配都不够用。
阮梨一听，跑回房间拿出了几包药材，递给阮老头，道：“爷，这是我在李大夫那里买的药材，这两包是治风寒的，这些是活血化瘀消肿止痛的。这两个瓶子里装的是止血的，外敷。你看能不能用上。”
这些都是她在杏林堂买的，以备不时之需用的。
几个老头眼睛看着药材发光，有了这些药材，那几个受伤的就能坚持久一点，二狗子媳妇说不定能等到大夫请来。
李老头这会儿的心情有点儿复杂，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村里出了事他先想到的居然是找阮老头一起来商量解决。
阮家丫头也是，居然想到在家里常备着药材，还拿出来给村里人用。有大造化的人就是不一样，这不，这些药材不就用上了。
这要是成了他李家儿媳妇，他不得笑疯了，可惜……
阮老头没给李老头胡思乱想的时间，带着几个老头去了村里那几户。
吴婆子带着一家人去清理老院子屋顶和院里的积雪，备不住一会儿就会有人住进来。
阮家兴把阮梨的蒸馏器搬到了后罩房，做面脂的一应材料和工具也一起搬到了那里。
果不其然，刚收拾完院子没一会儿，阮老头等人就来了。
还带来了一堆老弱病残。
躺门板上的，被搀扶着的，头上绑着布带的。
阮梨一看，心都凉了，这就是村长说的没几个受伤严重的。
这里哪一个不严重？
躺门板上的这几个就不用说了，就说那几个胳膊肘子受伤的，要是不治疗，这胳膊也就不顶用了。
还有那几个脑袋受伤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砸出脑震荡。现在表面看着是没事，就是砸破了点皮流了点血，谁知道还有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
阮老头之前是存了点私心，怕有人打听到了阮梨卖面脂的事，觊觎面脂才想趁机住进来。
从他去村里转了一圈后，这想法就消了。
这次，村里没受灾的也就几家。不是这家猪圈塌了，就是那家厨房塌了，最严重的是这几家，住人的屋子塌了，还砸伤了人。
吴婆子一看来了这么多人，整个人都懵了。
苗二奶奶就像是刚从土里挖出来的一样，胳膊头上满是血土。
她上前拉着吴婆子的胳膊道：“老姐姐，我这是没法子了啊。老天爷不给人活路，家里的房子塌的塌，没塌的也不敢再住人了。”
都怪她睡得沉，以为雪停了就没事，谁知道晚上又接着下了，还好没砸到几个小的。
苗二奶奶话没说完，人已经泣不成声，哭倒在了地上，几个孙子孙女也哭到了一起。
吴婆子二话没说扶起她，赶紧把她和苗家几个小子小丫头领到了东厢第一间住下，把她儿子和儿媳安排在第二间。
“大妹子，你就安心住着，这房子还行。警醒着些还能住。”
炕已经提前烧好，这会儿该热起来了。吴婆子看着娃子们都冻得不停掉鼻涕，道：“我去烧点姜汤，都喝上一碗就热乎了。”
安顿好苗家祖孙，吴婆子出了院子一看，其他人也都被阮老头安排好了。
阮老头一直担心吴婆子怪他多管闲事，找了个空闲跟吴婆子解释道：“老婆子，村里这几家的境况没法看。房子塌了，值钱不值钱的全埋在了土里，就连粮食都还没挖出来，老大带着几个人正在挖。唉，咱能帮一把是一把吧。”
不帮，他过不了自己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