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到了星洲城,把吴秀娥一家子放在小院休息,然后其他人去了前丘村。
一来是送姚易年回家,二来也是拜访涂老先生一家。
阮家兴、阮进文和章明石三人能高中进士,有涂老先生的功劳,这声感谢是必须要说的。
现在,涂老先生总管星洲城的学堂和学子们,官职相当于县教谕。
只是碍于被流放的身份,张老将军当初没有给他官职。
将军府搬到西州府的平田城后,星洲城一应事务都由县衙接管。
只有学堂这块,一直是涂老先生全权处理,县衙不敢插手。
这么一个大儒,要他给孩童启蒙是大材小用,不然阮梨都想把涂老先生请到西州城去,让他管理一府的教学。
说实话,为了西州府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学子,阮梨不敢劳涂老先生的大驾。
阮梨将张悦榕带给涂静月小姑娘的礼物交给她,还收到了涂静月给她绣的荷包。
一个丑得很有个性的荷包,别人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和张悦榕的女红作品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六月初,阮梨一行人到达了西州城。
城里绿树繁茂,鲜花盛开。
曲水河从城中心缓缓流过,带走夏日的炎热。
这是西州城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车队停在府衙的后门,正门是给办理公事的人走的。
刚进大门,阮梨就跳下马车,丢下行李和马车就奔向吴婆子。
章明石在后面喊:“慢点儿跑,又没人跟你抢。”
阮梨没回头,只伸手在背后摆了摆,“慢不了!”
她必须是第一个恭喜奶的人,恭喜她们姐妹团聚,恭喜奶多了一个亲人。
“奶,奶,我们回来了!看我给你带谁回来了。”
阮梨边跑边喊,后院的所有人都能听见她愉快的声音。
“梨丫头?”
吴婆子放下手里的活,掀起帘子,探头出去问林氏。
她好像听到梨丫头的声音了。
林氏和王氏两人正在院子里晒干菜。
西州城的冬日漫长,冬日能吃的新鲜菜蔬比柳树村的还少。
会过日子的人家一般会把夏日吃不完的菜,洗干净在开水锅里过上一遍,然后挂起来晒干,留在冬日里吃。
林氏放下笸箩,直起身仔细听,她刚才好像也听到了梨儿的声音。
“娘,你是想梨丫头想魔怔了吧。”
王氏将最后一个劈成两半的茄子挂在晾菜绳子上,抱起笸箩就往厨房走。
有那么多的下人,她们还要自己干活,王氏的意见不少。她一时没控制自己的语气和用词,完全没注意到吴婆子的脸色已黑。
知府衙门是原来的城主府改建的,可以说它是整个西州城最豪华的建筑,前面两个大院子用来办公,后面两个大院子用来住人。
“奶,奶,我们回来啦!”
阮梨一路跑,一路喊。
“娘,是梨丫头他们回来了。”
林氏放下手里的活就往门口走,吴婆子腿脚灵活跟在她的身后。
“奶,娘!”
“梨丫头!”
“梨儿!”
双方在垂花门碰面。
吴婆子抓着阮梨,双眼从头到脚从上到下一顿扫描。
很好,没有瘦。
“奶,娘,我很好,没瘦,吃得好睡得好,大哥他们也都好,你们放心。”
出一趟远门回家后的这一套流程,阮梨懂,主动汇报。
“奶,快跟我走。你看看我给你带谁回来了。我保证,你看到人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阮梨不给吴婆子和林氏说话的机会,拉着吴婆子就往外面走。
姨婆他们还在后面,来到这么个陌生的地方,她心里肯定不踏实。
看到亲人,她提着的心应该就能落下。
“这丫头,说啥傻话,奶这把老骨头,就是想跳也跳不起来啊。话说,你到底带谁回来了?”
吴婆子倒腾着双腿,尽量跟上阮梨的步伐。
“梨儿,你慢点儿,小心把你奶拽倒。”
林氏也很好奇阮梨嘴里提到的人,紧紧跟在阮梨和吴婆子的身后,准备随时扶吴婆子一把。
“奶,等下你可不能哭。”
她最怕见到亲人见面泪两行的场景。
“你奶我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谁哭也轮不到我哭。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哭的,你说的到底是谁?还能让奶又笑又哭的。”
吴婆子把亲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想不出这么一个人来。
梨丫头他们回来,他们一家人算是团聚了。
因为想念两个孩子,果儿一家去年就搬到了西州城,和他们在一起。
难道是草儿也来西州城了?
去年就叫她过来,她放不下那边的活计,就没有一起来。
除了阮草儿,吴婆子想不到其他人。
还有,她也不是那么想草儿,不至于见面激动到又笑又哭的。
“等下你就知道了。人在后面,我先进来给你报信。”
阮梨正说着,就看到跟着陆先生他们一起走来的姨婆一家。
“来了,就是他们。”
吴婆子瞪了一眼阮梨,拽她过来就是为了迎接陆先生、章猎户和她的儿孙们的?
迎迎陆先生倒也说得过去,毕竟家里出了三个进士,都是人家陆先生的功劳,再怎么大的阵仗迎接都不为过。
她一个长辈这么激动跑出来迎接章猎户,好像说不过去,他毕竟是个小辈。
至于另外三个吗,即使他们都中了进士,但在她跟前也还是儿子和孙子,他们没那个排面需要她迎接。
“让开,让开,别挡着人。”
阮梨把阮家兴和章明石左右分开,指着他们身后的人问道:
“奶,你看看这是谁。”
陆先生生怕阮梨也给他来一下,一把把他拨开,和章猎户他们自动让开,给吴婆子留出一大块地。
不是他们让吴秀娥一家走后面的,是他们不走,吴秀娥一家就不动脚。
吴婆子看了一眼吴秀娥一家。
谁?不认识啊。
随即问阮梨:“梨丫头?”
阮梨:“奶,你仔细看看,她像谁。”
吴秀娥见到吴婆子,已经猜到来人就是她的大姐,但是她不敢问也不敢喊。
她觉得这一切都不真实。
她姐怎么就成了永宁伯府小姐的奶奶了?
让她想想,永宁伯府小姐的奶奶,她该怎么称呼。
夫人还是老夫人?
至于刘老头、刘良吉、枝儿和月姑这四人,自打进门后头就没抬起来过。
都是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跟着前面的人一路走来。
生怕出个啥错,会被拖下去棍棒打死。
只有被抱在月姑怀里的土娃子,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四处瞄着。
哪哪都想去摸一下。
可惜他人小,刚会走路话还说不全,只能伸着小胳膊指着院子里的杏树“啊啊”。
可惜大人们都有事,没人注意到他的诉求,就是注意到了也听不懂他在啊什么。
“像谁?我看……”
吴婆子仔细打量着吴秀娥比她还苍老的容颜,隐约能看到熟悉的眉眼痕迹。
她似乎想到了一个人,随即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阮梨:“梨丫头?”
是真的吗?
这是真的吗?
这个比她看起来还老几岁的婆子是她的妹妹,是分开三十多年的妹妹?
阮梨狠狠地点头,给吴婆子肯定的答案。
吴婆子回头,已是泪流满面。
“秀娥?”
吴秀娥泪如雨下:“姐,是我。我是秀娥啊。”
“秀娥,姐的秀娥啊!这些年你受苦了……”
“姐……”
姐妹两人相拥着哭泣,泪水打湿了对方的肩膀。
阮梨:……
说好的不哭呢?
抱着别人一个劲哭的人是谁。
阮梨就没见吴婆子像这次一样,这么情绪外放,失态过。
看吧,哭声大到把土娃子都吓到了,也跟着嚎了起来。
怕土娃子的哭声惊扰到其他人,急得月姑熟练地发动抖娃神功,抱着土娃子就是高高低低一顿抖,“不哭不哭啊。再哭,狼就来了。”
也不知道是“狼来了”的恐吓起了作用,还是抖娃神功终于发挥了效用,土娃子总算止住了哭声,只是还时不时抽噎一下。
水润的双眼一直盯着自己奶奶和吴婆子看。
“秀娥啊,姐这几十年都惦记着你,就怕你也被那两个狗日的哥哥给丢掉。还好,他们总算做了一件人事,没有丢掉你。”
吴婆子一抹脸,说出一句让陆先生尴尬的话。
那可是在逃荒路上,人饿疯了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当时秀娥只有十岁,要是像她一样被丢弃,无亲无故的一个小姑娘,面对饿疯了的人群,只有死路一条。
“姐,他们没丢掉我,但是他们把我卖人了啊。卖了好,卖了我还能吃上一口馍馍。”
要是一直跟着那两个哥哥,她肯定活不到现在。
陆先生:女人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未免吴婆子再说出什么雷人的话,阮家兴带着陆先生和章猎户他们进了正厅说话。
阮家兴、章明石、阮进文和陆先生都有自己的房间。
只要给章猎户和章明川安排房间就行。
至于姨婆一家,得等吴婆子发话了再说。
阮家兴不敢自己拿主意。
阮梨好想有个人能拉着她一起离开,她见不得这种场面。
“梨儿,人是你帮忙找到的?”
林氏拉着阮梨的手轻声问道,尽量不打扰互诉衷肠的吴婆子姐妹两人。
找到失散几十年的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要是容易,婆婆早就开始找了。
就是没抱希望,才没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