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一整个高中，我学的比谁都认真，付出的辛苦比谁都多。
当然，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的成绩也再也没下滑过。
偶尔碰到考试题超纲，我仍然能考到第二名。
在老师眼里，我是有望上清华北大的天才少女。
所以尽管她不太喜欢我，但在其他人欺负我的时候，仍然能替我说几句话。
班里最不会被校园霸凌的是两种人，一种是打架实力硬的，另一种就是学习好的。
我不才，正是后者。
因为成绩好看，我不仅有老师的保护伞，而且还在学校也挂上了名儿。
我妈也再没有因为成绩跟我动过手，反而有时碰到我爸转来抚养费后，还能大发慈悲多给我几张做奖励。
日子怎么过不是过？
长久以来的自卑敏感，让我有钱都不知道怎么花。
我把多余的钱存起来，每天仍旧吃着开水馍馍，默默攒钱。
唯一不同的是，我瞒着我妈，偷偷给自己置办了一身新的内衣，拿到包装袋的一刹那我才发现，原来钱掌握在自己手里有多爽。
我每天最大的爱好，就是回家数着床板底下藏着的一沓沓人民币。
听老师说，如果大学缺钱的话，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和各种奖学金，还能勤工俭学，靠着自己的手吃饭。
我一定要上大学。
总有一天，我要靠着这些钱越考越远，走出自己的路。
立下flag后，我就开始变本加厉的学习。
平时背一个小时单词，我现在就背两个小时。
平时一道题解不出来我就扔在一旁，现在我动不动就往老师办公室跑，一问就问好长时间。
我的成绩也稳稳的立在了第一名。
这种平稳但安定的日子又过了好长时间，一直持续到高考前夕。
那天放学，我背好自己的书包走出校门口时，突然被一声“然然”叫住了。
我扭头一看。
那个一身黑蓝色西装，打着领带，穿着尖头皮鞋向我快速走来的男人，是阔别多年但每月都会给我打钱的爸爸。
他三两步就冲了过来，呼了口气：
「我思前想后，本来不该来的，但是我忍不住……怕你今天要去看考场提前放学，我早到了一个小时，总算没错过你。」
我爸怕我找不到考场，提前蹲点带我去考点，还答应等我那两天高考的时候来开车接送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看每一个父母都会在孩子高考的时候在门口等他们，你放心，爸爸也去，你好好考，别有压力。 」
「不管你考的怎么样，永远是我女儿。」
看完考场后，他给我买了奶茶，还带我去吃了顿我最爱的排骨鸡。
我很饿，而且好久没有吃的这么狼狈了。
我爸满脸心疼，一直问我“怎么这么瘦，是不是你妈对你不好”这种问题，甚至还要再点一锅。
酒足饭饱后，我忍不住落下了泪。
看着我爸着急无措的表情，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把这么多年的境遇全都告诉了他。
他越听脸越黑，整个人像蒙上了一层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她是个什么东西！她怎么敢！」
「我一个月给她五千块钱，是让她这么折磨你的嘛！」
「体罚、家暴、大闹家长会、害你被同学孤立，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点像一个母亲能做出来的事儿？」
「她有什么不满冲我来啊，为难你算怎么回事儿！早知道，当初就不把你留给她了！哪怕我不开公司呢，就算砸锅卖铁都供你！」
「然然，你跟着我，你爸带你去问个明白，今天问不清楚，我就不回来了！」
他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拽着他问出了口：
「爸爸，你有新家庭了吗？」
我爸愣了一下：
「没有。」
「但就算有，你也永远是我的女儿，我家里永远有你的一席之地。」
我带着他回了家。
一开门，黑漆漆的屋里飞出来一个玻璃瓶。
我躲闪不及，玻璃瓶猛的砸在我头上，砸的我眼冒金星。
我妈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距离我给你定的回家时间晚了1个小时53分钟，这个月的零花钱扣50。」
「裴悠然，你怎么不死外面啊，你还知道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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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我爸吓了一跳，一把搂过我就检查头上有没有伤口。
好在玻璃瓶比较厚，我的脑门也比较扛造，除了额头红了一片以外并无大碍。
见我没有搭话，我妈打开了灯。
刺眼的白炽光晃了我俩的眼睛。
我妈发疯似的声音传来。
「裴盛阳，你滚出我家！离我女儿远一点！」
看到我缩在我爸怀里的样子，她又笑了，指着我俩的鼻子骂：
「果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说裴悠然最近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你俩早就背着我默默联系了啊！你就是条喂不熟的狗，老娘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居然为了你爸就抛弃我跟他走了！你要不要脸啊！你知不知道，你马上就高考了！」
「裴盛阳，你真是个搅屎棍！你女儿上高中之前对我唯命是从，我说一她不敢说二，现在好了，你把我女儿还给我！」
她扑了上来，被我爸一把格开。
我往我爸身后钻了钻。
或许就是这个动作，再次刺伤了我妈的眼。
她恶狠狠的举起手边的扫把指向我：
「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蠢东西！我数三个数，你要是再不过来，这个月的——」
我打断了她，噙着泪问：
「这个月的生活费就没了是吗？」
「妈，你已经拿这个威胁了我七年了，还不够吗？」
「我爸一个月给我的五千生活费，你拿了七年，现在也攒了不少钱了吧？这里面有一分是给我的吗？」
我妈下意识反驳：
「什么你的我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在我卡上的就是我的，连你都是我生的，你还跟我分这么清楚？」
她又不自在的转向我爸：
「裴盛阳，我警告你，你赶紧把裴悠然给我还回来，你别忘了，她的抚养权在我手里！再说，她明天是要考试的你知道嘛！我培养的孩子，从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全班第一，她这么优秀的成绩，要是考不上清华北大，你负责吗？」
我爸将我护在身后，努力压制着在自己的愤怒：
「我的女儿，她哪怕什么都考不上，哪怕只能在家坐着啃老，我也能负责到底。」
「今天我带她，本来是想跟你沟通一下孩子的教育方式，把她接到我那边住一段时间，可现在看你的精神状态，我觉得你再也不适合来看我的孩子了，我现在就是带然然走。」
「之前给你的那些钱我也不问你要了，算作然然在你这儿的住宿费，从今以后你跟我们姓裴的再也没有关系了。」
「徐英，你一个人在这儿发烂发臭吧。」
顶光下，我看到了我妈的表情。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爸，喃喃着：
「不行，她是我女儿，她能考上清华北大，我是状元妈妈！大家都知道我是状元妈妈！她要是跟你走了，谁还知道我是状元妈妈！」
说着，她准备上俩拽我。
我爸毕竟是个男人，一把就扯住了我妈的胳膊，让她跟我保持一米开外的距离。
他一边控制着她，一边顺手把我甩进去：
「然然，愣着干嘛？去拿你的身份证准考证和行李，能不要的东西就不要了，爸爸给你钱，你去买新的。」
我被一阵大力推进了卧室。
手比脑子快。
我七手八脚的开始把书包里的书都拿出来，塞满了自己的个人物品和考试用品。
可笑的是，除了那些旧到发黄的东西外，我十年来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没那些书沉。
一门之隔，阔别多年的爸妈在吵架。
「——你真看得起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说什么然然就做什么吗？这么多年跟她一起生活的人是我！她要是能被你三言两语挑拨走，以后也能被别人挑拨走，你以为你抢走的是什么香饽饽？」
「我给她钱，我不会虐待她，她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是我的女儿，我爱她。」
「你跟我离婚还不够，还要带走我的孩子吗？哪怕我一开始不想要她，可是我养了她十年，就算一只阿猫阿狗都会有感情，你占用了我的劳动成果，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当上状元爸爸，你不会觉得害臊吗？」
「我给她钱，我不会虐待她，她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是我的女儿，我爱她。」
「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爱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我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还得赚钱养家，我就不累吗？我这么对她都是为了鞭策她！没有我她能考到全班第一吗？没有我她能活到现在吗？你别忘了，现在耽误她、在她高考前夕闹事儿的人是你，不是我！都是因为你们见面，她才会这么对我的，她是不想离开我的！对吧！」
「我给她钱，我不会虐待她，她不管考得怎么样都是我的女儿，我爱她。」
「裴盛阳，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
望着镜中的自己。
既然我妈从一开始就不想要我的抚养权，把我像一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那还不如让一切都回归原点。
现在，是时候跟过去的种种告别了。
8
我背好包，又检查了一遍手里的准考证和身份证，推门而出，径直走向我爸。
他松了口气，护着我走到门外，冷冷的扫视我妈：
「你所谓的养她十年，就是折磨她、害她在全班同学面前丢人、害她过了一个艰难困苦的高中生活，既然这样，以后就不用你养了。」
我爸拉起我，没有丝毫留恋的转身离开了这里。
身后，是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听到她说。
「然然，你可不能不养你妈啊！」
「我还要看你考上清华北大，还要等着电视台来采访我，让我分享育儿经验，你怎么能丢下我跟你那个黑心烂肺的爹享福去呢！」
「裴悠然，你混蛋！」
……
听着这些话，我的脚步愈发的快了起来。
她现在都不明白，混蛋的究竟是她还是我。
我们一直折腾到晚上10点才回家。
我爸什么都没说，只是红着眼眶说我受苦了，让我明天放松心态好好考试。
我躺在软乎乎的床上，第一次睡的很香。
高考第一天，阴雨连绵，难得的暑气也被一扫而空。
我坐着我爸的车提前赶到考点，他停在路边，让我再趁机复习复习。
眼看着大批同学往考场走，我也下了车。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然然，加油！」
我侧目看去。
我妈顶着她刚烫的头发，穿了一身紫色旗袍，美其名曰“旗开得胜、紫腚能行”。
大概是不敢看我的眼睛，她装模作样的跟旁边送行的家长聊了起来。
「那个就是我女儿，一中火箭班，从初中开始每次考试都是第一第二，学习没的说！」
「不是我吹，我女儿这次考清华北大肯定不是梦，说不定还是咱们的理科状元呢！保不齐出成绩以后，你就能在电视上看到我呢！」
「哪里哪里，都是孩子自己争气……」
我差点笑出声。
看，哪怕现在，她都要维系自己该死的自尊，使劲往自己脸上贴金。
我舒了口气，缓步走向考场。
……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我有些怅然。
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因为家里的那些遭烂事儿，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发挥失常了。
清华北大肯定是考不上了，七百分也上不了了，但总能考上个一本。
我爸给我买了新手机，给我办了手机卡和银行卡，将生活费和学费都打在了我的卡上。
他不住的安抚我，跟我说“考到哪算哪，哪怕哪也去不了，爸爸养你一辈子”。生怕我一个想不开抑郁了。
在他日渐的安慰下，我心里“或者就是为了学习”的枷锁突然断开，整个人也阳光了不少。
我爸特意推掉了工作，带我去放松旅游。
那些只在电视上看过的奇妙景观，我们用双脚丈量了个遍。
我们爬山涉水，露营野餐。
我学会了游泳潜水、排球高尔夫……
那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的爱好和运动，我爸正在一点点给我拼凑着捡起来。
只要我回头，他永远在身后托举着我。
很难想象，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现在会不会正在为了自己的大学学费而整日奔波打工，根本不会有游历山川的体验。
9
六月底，高考成绩出来了。
我俩守在电脑前，输入准考证号。
虽然我的分数够不上清华北大，但675的分数，也足以让我选一个不错的一本学校里的顶尖专业。
我爸笑了：
「然然，爸爸为你骄傲。」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爸爸的手机响了。
他毫不设防的接起。
我妈咆哮的声音传了出来：
「裴盛阳，你对得起我嘛！都怪你带走了然然，才会让她只考出这么点分！你知不知道，她一模考试能考到七百多！现在好了，清华北大去不了了，市状元的名头也不是她了，你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我爸拧起眉头：
「发疯滚去一边发，我女儿的分数很不错，我很满意。」
她恶狠狠道：
「别想摆脱我，你们别想摆脱我！你们俩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是她的妈妈，是她的监护人，只要我想，我就能去学校查到关于她的一切信息！就算上了大学，你们也摆脱不了我！」
「裴悠然，我知道你在听，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去复读！我一定要让你考上清华北大！至于复读费，你不是跟你那个死爹亲吗，就让他给你垫——」
我爸蓦然挂断了电话，手指微动，将她拖进了黑名单。
他冲着我苦笑了下：
「对不起，让你在这种环境下受了这么久的罪。」
「等你报了自己想去的学校，去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就自由了。」
「剩下的留给我，你背了七年，爸爸愿意背七十年。」
在老师的建议下，我报了离我们这里最远的学校，学了挣钱的金融专业。
学校想把我的高考喜报贴在学校外面，被我拒绝了。
她没有我的手机号，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也联系不到我爸爸，唯一的途径就是去找学校打听。
但老师也知道我家的情况，能敷衍就敷衍，始终没有把我的隐私透露出去。
我妈在学校门口癫狂的发泄，口口声声嚷嚷着报警。
可她知道，就算警察来了，也只是当和事佬，她想打听的事儿不会有人告诉她。
她注定要失去我。
我也将奔赴自己更好的生活。
大学四年，是我人生最自由的时候。
我失去了一个不爱我的人，却得到了另外一份爱。
爸爸除了包圆了我四年的学费外，每月五千的生活费也从来没打过折扣。
他说：
「女孩子在外要舍得花钱，一不能委屈自己，二不能向别人求取索予，三不能让别人看不起咱，没钱了就问我要。爸爸挣钱，就是给你挣的。」
除了自己的生活费外，我将生活费全数存进了另一张卡里，作为给自己留的后路。
看着日渐丰盈的余额，我很满意。
这样的好日子，眨眼就过了好久。
就在我以为我的日子平淡而幸福的会这么过下去，意外再度降临。
10
大四毕业前夕，我跟舍友一起出去喝酒聚会到晚上9点。
在宿舍门口，我见到了那个我这辈子最不想碰到的人。
几年不见，我妈老了很多。
她还不到五十岁，头上白发就已经生了一茬茬。
见到我的时候，她突然有些局促，跟之前那个耀武扬威骂着我是“王八蛋”的徐英截然不同。
我让舍友先回去，独自面对她。
见到我的第一眼，她搓了搓手，忍不住质问我：
「这都几点了你还不回来？虽然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但你怎么能这样！知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都是大学时候自甘堕落的，你没考上清华也就算了，难道任凭自己的人生变成这样吗？」
我绕过她，淡淡道：
「傻逼。」
我妈一口气上不来，急忙抓住我的手：
「你，你说什么！我是你妈，你怎么能用这种不三不四的话骂我！」
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任凭她怎么骂都不还口的人了，她也再pua不了我了。
大概是源自金钱给的底气吧，现在的我宛若新生。
面对势利眼导员和蠢逼同学，我直接激情对线。
面对不公和偷拍之径，我能当街怒骂。
多亏我妈的教育，才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就是讲理。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我冷冷盯着她钳住我的手：
「放开。我认识你吗？」
我妈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你知不知道，我缠了你们学校两年，隔三差五找你班主任，威胁他们要吊死在学校门口，他们才肯把你考上的学校告诉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在你们学校附近住了两天，向几百个学生打听了你的名字才找到你宿舍，蹲在这儿的？」
「妈妈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回家看看啊！自从你跟你爸走了以后，妈妈就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也没有了经济来源，你现在已经大了，妈妈把你养这么大，你不能不管我吧？我就指望你了！」
「哪怕，哪怕你爸给你的钱，你每个月用不完的给我点也行啊！」
我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停下脚步，震惊的看着她。
我很难想象，她是用什么部位想出的这种话。
「我就是想知道这十年，你还记不记得你是怎么养我的？」
我妈噎了一下：
「抛开其他不谈，你每天的交通费、饭费文具费是不是我给你的？哪怕给的少些吧，我也从来没有苛待过你……」
我笑了：
「为什么抛开？难道你也觉得，我们要是聊这个，你根本跟我说不上话吗？」
「徐英女士，我说句不好听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好好想想你是怎么对我的，还好意思腆着脸来找我，告诉我你都指望我、让我别丢下你？」
「我不明白，你每天给我一块钱吃饭，两块钱坐公交，还好意思说是对我好？你知道吗？我高中的同学们都在说你是我后妈！你什么都不管，只会盯着我的成绩说事儿，老师让家长签字你不签，老师让家长督背你不管，你知不知道，我从五年级就开始再也没跟别人说过我的家庭，我从五年级就开始独来独往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跟我爸失败的婚姻归结在我头上，要是你不愿意要我干嘛还要拿我的抚养权，难道就为了一个月五千的额外收入吗？我跟我爸相处以后才发现，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你爱的只是那月入五千给你带来的高人一等的感觉！让你在同厂女工里收入变成佼佼者的感觉！」
「你总说，你没有当过妈妈，让我体谅你，可你错了，你没当过妈妈，总当过女儿吧，换位思考，你要是摊上一个跟你一样的妈妈，你会怎么做！」
「徐英，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
「我们早就脱离关系了，你不用来找我，以后我也不会见你。」
11
我几乎掏干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发泄，骂她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少同学都扒开窗户向下看。
连宿管都惊动出来了。
我妈说不过我，开始动员群众的力量。
她拍着手招呼着大家：
「快来看看，你们宿舍楼的裴悠然就是这么跟她妈妈说话的！她就是个白眼狼！把她妈骂的连孙子都不如！不管我对你再差，我也是给了你生命吧！你跟你爸同流合污，把我一个人扔在鸟不拉屎的地方，对我不管不顾，尽到一个孩子的赡养义务了吗？」
可她错了。
大家吃瓜看热闹行，但真让她们露脸出面，没人愿意掺和别人的家事儿。
再说，从我那些声声啼血的控诉声中，谁是正义的一方，明眼人一下就看出来了。
她瞪着我：
「对了，我听说你爸到现在都还没再娶，说白了他为什么养你，还不是因为你跟我肖似的脸庞？你告诉他，他要是想跟我破镜重圆，就得拿出来态度，先给我10万块钱再说！否则别说我了，就连你他也带不走！别忘了，你的抚养权——」
疯了，她真是疯了。
我打断了她：
「别再拿抚养权说事儿了，你没上过学，总能听懂话吧？你知不知道子女成年以后，就没有抚养权这么一说了？」
「再说，拥有我抚养权的那十几年，你动不动就打我，控制我交友，给我同学发钱监督我，天天给我吃凉水馒头，放任我营养不良低血糖住院，哪样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了？你说这种话，我都替你臊得慌。」
「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以后你别再骚扰我了，我会报警的，真的。」
我往前走了几步，听到身后“咚”的一声，楼上传来惊呼声。
我妈竟然给我跪下了。
她哭着求我：
「对不起，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记的这么多……妈妈错了，你说得对，妈妈没当过妈妈，但当过女儿，如果我是你，我恐怕也不能做到比你好。」
「但是，我都千里迢迢来跟你道歉了，我都认识到我错了，你怎么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呢？」
我叹了口气，绕开她往里走：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是知道怕了。」
「你怕我真的不管你，你怕百年以后你一个人死在屋里臭了都没人知道。」
「你不缺一个女儿，你只是缺一个人陪着你、照看你、让你有所依而已。」
「我告诉你，这个人是谁，都不会是我。」
我妈在身后声嘶力竭的叫我名字，只加快了我的回寝室的脚步。
走过闸机后，宿管阿姨眼圈红红的叫住了我，塞给我一兜子苹果：
「我上次回家拿的，甜，你多吃点。」
我没有推辞，接过后脆生生到了谢。
看，连一个陌生人都能心疼我，但我妈却做不到。
12
等我从寝室阳台往下看时，她已经不在楼下了。
看到这一幕，我只觉松了口气。
等我跟我爸说完这事儿后，他也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疯女人，我看真是没人能管得了她！下次她再去你那闹，你就直接报警，让警察来把她带走好了！关她个三年五载的，看她长不长记性！」
我好心纠正：
「关不了的。只要她不犯法就关不了她。她这种情况最多算寻衅滋事，没什么大事儿。」
「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不会来了，毕竟这次在我这儿闹的挺不好看的。」
我爸叹了口气，又跟我寒暄了两句，不舍的挂断了电话。
他怕我吃亏，又害怕再来一个类似我妈一样的女人苛待我，从接回我以后这么多年，硬是没有再娶，连恋爱都没有谈过。
现在，他除了忙事业，一颗心就拴在我身上。
要是知道我妈千里迢迢跑过来只为了给我气受，兴许他也会跑过来。
幸运的是，自那一面以后，我妈就离开了我的城市，我再也没见过她。
而学校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儿闹出多大的风波。
大家的记忆是有限的，同学之间流传了几天，看我这个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这事儿也就被人们淡忘了。
我想，要是换给小时候的自己，我肯定每天上下课都紧张的要死，生怕活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
小时候一点小委屈，在那时的自己看来都是天塌了的大事。
但现在，我可以对这些流言蜚语一笑而过。
这或许就是成长的标志。
大概是苦尽甘来，我爸的事业越做越大，而我的成绩也排在前列。
我妈来楼下闹事后的第二个月，我拿到了常青藤的offer，可以继续出国继续深造了。
我没想到，当初高中的那个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竟然现在也能有这样的际遇。
跨国对我来说意味着新的挑战，也是新的开始。
在这个一无所有的城市，我第一次可以不靠任何人，创出我自己的一片天。
登机前，我爸给我发来了消息。
他说我妈不敢再来见我，反而去公司找他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跟他复婚。
我来了兴致：
「你怎么说？」
我爸冷哼一声：
「我能怎么说？她那样对你，我记她一辈子！我没报警不错了，找了俩保安给她丢出去咯，她下次再来，我就报警把她抓走！让她不长记性！」
他叹了口气，转而道：
「其实话说回来，你妈也挺惨的，我听说她辞去了工作跟人学炒股，确实挣了一笔，但股市一天一个样，没多久她的钱就都赔进去了，再加上她入股失败，还欠了一屁股债。再加上咱俩的不妥协，她天天喝个烂醉，试图逃避现实……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我爸话锋一转：
「你有自己的生活和前途，你是砂砾里的金子，谁也不能磨灭你的光。」
「我很庆幸，我那天去接你了，你也跟我说了你的不容易，否则我很难想象，如果放任你妈那样欺负你，你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然然，不管你在哪儿，记住，爸爸永远支持你。」
「还有，常回来看看……」
我附和着点点头。
或许没有我爸支持的我也会过得精彩，但是最起码比现在要再辛苦一万倍。
幸运的是，人生没有如果，未来一片坦途。
耳畔传来催促登机的声音，我挂断电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舒了口气，我张开双臂，准备迎接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