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甩掉我之后就顺着台阶离开了,算是大发慈悲地给了我们一会儿可以“好好沟通”的机会。
但从吉尔金口中说出来的每一字都绝不可能是纯粹的,浅显的。
它一定潜藏什么着阴谋或者计划。
我瞥了一眼王凯,他已经虚弱的不行了,两只殷红的手掌不断往下滴着鲜血,剧烈地颤抖着。
确实,我们不能再打下去了。
“就当我是为了南素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只许我和桑帛过去,我自己开刀按照你们的要求做,谁也别过靠近我。”
吉尔金看着桑帛,微微点头。
事情的发展算是随了桑帛的意愿,她率先走到中间灵胎的边上等我。
我抬起手臂,王凯用刀在我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
刚准备往灵胎那里走,巴温叫住了我,“再割一刀吧,也许血多一些会有用,我们也不想看到你失败,我不想打了。”
王凯看了看她,走来在手背上又割了一刀,两道伤口合了流,鲜血开始顺着指尖往下滴。
我走到桑帛边上,她轻声和我道了一句“谢谢”。
回头看去,他们四个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紧张地看着我。
灵胎是一颗淡蓝色的通透的石球,里面封着一个样貌奇特的胎儿,看上去像人,但屁股后面却支着一条寸许长的肉尾巴。
我把手伸过去,开始往上滴血。
本以为鲜血滴在灵胎上会滑落掉,可这块石头就像是棉被一样,每一滴血都先牢牢地附着在表面然后慢慢往下渗透进去。
我打算尽力而为,所以直至手背上的鲜血不在往外流了才缩回了手。
此时整颗灵胎都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只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南素,你觉得怎么样?”
巴温突然说了一句。
只见在极远处的角落里南素突然走进了灵胎的光照里,泪流满面的看着我却没有说话。
“南素,告诉姐姐,你怎么样了?”
南素依旧没有说话,但我知道她的回答将会是否定的。
巴温看向我,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恳求,“九方,灵胎开裂了没有?你就再试一试吧,就当是为了南素,再试试看能不能救这个孩子。”
我叹了口气,蹲下摸了摸坚硬的灵胎。
“没有,那我再试试吧。”
我刚打算揉一揉挤一挤我的伤口,眼前的灵胎却发出“喀吧”一声脆响,从正中间像蜘蛛网一样向四周裂了开去。
“离开了,现在怎么办!”我忙问。
吉尔金非常激动,视线到处飘忽努力地回忆了一会儿才说道:“倒置灵胎,刎颈杀之。以血润面,饮血一捧!南素快去,愣着干嘛!”
我赶紧喊道:“等一下,我们应该等所有人都道理一起!”
“不行!”巴温尖叫一声抬起刀指着武阳,“谁也不许抢南素的灵胎!”
我大喊,“那除了我,你们其他所有人都会得和南素一样的病!救了一个人赔了这么多,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
巴温恐怕这辈子都没做过赔本生意,我的话触动了她。
桑帛二话不说扒开灵胎碎块从里面抱出了那个雪白的婴儿,然而他一脱离地面就开始嚎啕大哭。
桑帛倒置灵胎取了一块很薄的碎片,作势就要割喉咙。
我想去拦!
可是桑帛的速度太快了,用碎片轻轻一下就划过去了。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南素也捂着脸背过身去,可就在这时候桑帛突然惊异地说道:“这娃娃喉咙上有一颗痣,和九方脖子上的一样。”
我赶忙俯下身去看灵胎的脖子,确实长着这么一颗痣。
这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痣?
是巧合吗?
这时灵胎的哭声戛然而止,紧接着皮肤上就开始往外生长又细又黑的容貌,似乎尾巴也在慢慢的长长。
桑帛大口一声“小妹过来!”然后一咬牙就割开了灵胎的脖子。
南素把桑帛拽过来,接了一捧血就往她脸上抹。
“快!用手接着喝!”
桑帛非常急切,语气不容置疑,南素被这个二姐吓得一边哆嗦一边用手接着灵胎血往嘴里送,没一会儿就喝了三大口。
桑帛转头看向那边,“王凯,姐姐,快来!还有武阳,够你们所有人用的!”
“都把武器扔掉!”
我吼完他们就都扔掉了武器,王凯和武阳等巴温她们过来了才慢慢往这里走。
灵胎的血越流越慢,挣扎也越来越无力。
等到桑帛最后一个来接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
她在脸上抹完了血,就只能用舌头象征性的舔一舔手心,嘴角笑的有些苦涩。
然而地上的灵胎已经彻底变了样子,先前还是个可爱的婴孩,如今成了一个浑身灰毛尖牙利爪还翘着尾巴的怪“猴子”。
我颓坐在地上,心里想着古萍和毛伊西格。
他们从进来没多久就和我们俩分开走散了,至今生死不明。
若灵胎血真的有用,那么我们所有人当中就只有古萍和毛伊西格还没有被治愈。
王凯走来坐到我对面,叹了口气说,“叔,咱们带着灵胎继续找他们。也许就用不了多少血,说不定舔一下就可以了。”
身后传来的欢呼声。
南素、巴温和吉尔金相拥着欢呼起来,唯独桑帛微笑着退开了两步。
南素见状想去牵桑帛的手,却被她轻轻躲开了。
姐妹三人悲伤的看向近在咫尺却又似乎远在天涯的桑帛,后者却微微一笑捡起地上的灵胎径直走向了王凯。
“走,我们去找古萍,找毛伊西格。”
武阳没说话就只是跟了过来,自此我们便和巴温三姐妹无言地道别了。
我们在往生木里找了很久,可始终没有找到他们的踪影,武阳带我们回到他这几天暂住的角落,从篝火边的背包里拿出一卷绳子。
我们用绳子捆着长刀抛了很久才架住之前掉下来的那个破洞口,狼狈地回到了上面。
肚子里的饥饿伴随着失望越来越猖獗,直至我们回到了那棵空心树根,都没有再能看到与我们一同下来的那两人。
之后的半个月,我们不断在蛇村和往生木之间来回。
回村补给,再来寻找,周而复始。
二十天后武阳离开了我们,巴温她们也提出要和我们一起寻找,被我给拒绝了。
一个月后,我们心如死灰回到了南京。
柳顺兴真的做上了保长,柳白灵和黄月华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王凯带着桑帛回了家,说是过段时间就结婚。
而每个晚上我都躺在自家熟悉的床上枕着手臂夜不能寐,心中满是古萍的点点滴滴,音容笑貌,以及毛伊西格那瘦弱却凌厉的身影。
我辞去了家具坊的工作,靠着王凯搬来的“救济”过活。
爷爷的《并活》和骨灰笔都被我包起来压在了箱子底,乌巢也被放在了柜子深处,一切和这趟旅途有关的东西我都不想再见到。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这天晚上王凯和桑帛在我家里喝了顿酒。
他们酒足饭饱歪歪倒倒的出门,我歪歪倒倒的收拾碗筷。
“啊!!!”
门外突然传来了王凯的尖叫,却尖锐的像个女人。
我放下碗筷推开门,只见院门口的王凯正紧紧地抱着一个女人,桑帛则站在一边微笑着看着一切。
在他们身边,毛伊西格抱着臂笑的极其灿烂。
我心里一动,赶忙走过去。
那女人伏在王凯怀里抽泣并不能看到样貌,但她腰间却挂着一卷我无比熟悉的东西,那是一卷脏兮兮的还带着铁齿的金属软鞭。
“叔!出来!!!”
王凯冲天大吼,却不知我已经在他们身边了。
回到屋里我们的酒已经醒了一大半,眼前的古萍看上去和分别的时候完全没又两样,视力听觉什么的好像也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古萍告诉我们:
她一开始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之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到意识恢复之后发现自己在一片密林当中,毛伊西格则守在她身边。
在密林里有个巨大的蛇巢,巢穴里还有着三枚半透明的蛇蛋。
然而蛇蛋里的却不是蛇的胚胎,而是人。
胚胎是一个人型却长着小尾巴的婴孩儿的模样,当时他们两人虽然腹中饥饿却始终没能狠下心来食用这种奇怪的蛇蛋。
饥饿一直持续到有一次受伤的相柳暴躁回巢,蹭坏了一颗。
古萍眼看着破出来的胚胎正在极具的变化长毛,先下手为强就杀了它,最终还是没敢食用,就只是火烤了蛇蛋的包膜用来充饥。
吃完之后,古萍身上附着的甚至钻进皮肤里的植物幼苗便开始退却、脱落。
就这样古萍在这里躺了十几天,才终于彻底摆脱了幼苗。
每次都是醒了吃一些,吃完了沉睡很久很久,而且期间好几次醒来都是和相柳同床共枕,但自己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被它攻击过。
等到身上最后一株幼苗脱落,相柳才对古萍产生了反应。
但全盛时期的古萍也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很顺利的就从相柳身边逃了出去,随后却看到了我们留在空口的一根绑着长刀的绳子。
他们知道我们逃出去了,心里一开始有些难受。
但又坚信我们一定是多次找寻无果之后才选择离去的,这么想两人的心情就又好了一些。
出了往生木回到蛇村附近的时候,他们在林子里遇到了南素。
这才得知大家恩怨以了。
在受到一番照顾古萍和毛伊西格在蛇村里住了很久,本打算自此分别一个回黄土高坡一个回青青草原,巴温甚至还送了一路的盘缠。
但是一商量,还是决定回来找我“算账”。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原来那灵胎就是相柳自己产的蛋,也难怪我们靠近之后它会直接杀过来。
幸运的是毛伊西格和古萍也都误打误撞的吃了灵胎的血肉,不仅治好了可能会感染的怪病,甚至还驱掉了寄生在身上的奇怪幼苗。
这天晚上我们又接着喝了一顿。
第二天开始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给王凯筹办起几天后的大喜。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大婚前几天巴温一家人敲响了我家的门,又过了一天身穿军装革履的武阳也赶来了。
甚至拉了四门炮来,说是必须得打几声礼炮才行。
几天后大婚举办的极其顺利隆重,柳顺兴作为保长动用了一些可以使用的资源,王凯感叹自己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这么气派过。
我的人生似乎也在这一天达到了前所未有高潮。
在这之后,一切又归于了平静。
我再度回到家具坊,提溜着猪头肉酱肘子第二次拜了师。
师傅这段时间学起了洋文,只对我说了句“奥夫考斯”,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古萍则住在了我家,自然而然成为了我的家人。
这天清晨我们几人相约去郊外踏青,顺便宰两只鸡烤着吃,我便打开柜子拿出我的乌巢,却看见了被供在柜格顶上爷爷的排位。
我心中划过了记忆中和爷爷的一切,但也就只是笑了笑,拜了拜。
便关上了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