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天悄然过去。
商务车内,林逸靠在窗边,目光穿过玻璃。
注视着一对夫妻,从医院门口缓步走出。
随后,钻进一辆锃亮的高档轿车。
这三天里。
他如同影子般追踪着这对夫妇,梳理他们的过往,一点点拼凑出生活的轨迹。
最终,他得出了一个明确的结论。
他们感情深厚,是真正意义上的恩爱夫妻。
同样……是这三天。
林逸也将罗玉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三年前那起绑架案发生后,有数名医生频繁出入卢星宇与罗玉的住所。
经过逐一问询与回忆追溯,真相浮出水面。
罗玉在绑架事件后,自闭症急剧恶化。
又因某种剧烈惊吓,引发了严重的惊恐症。
惊恐症是什么?
一种由急性焦虑、突发惊吓,或遗传因素引发的重度心理障碍。
发作时,如雷贯耳,心跳如鼓。
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而亡。
直到在半年前,罗玉的惊恐症才被正式宣布痊愈。
但这场痊愈却加重了,她原有的自闭症状。
即便如此,病情也远未达到,必须出国治疗的程度。
关键在于……
自闭症患者极度依赖熟悉的环境,几乎不可能主动离开,生活多年的居所。
医生明确建议:不宜出国,否则极可能诱发病情反复甚至恶化。
可就在惊恐症治愈后,罗玉却迅速启动了移民程序,动作果断得近乎反常。
绑架案后,患上惊恐症?
明明不适合远行,却执意移民?
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深陷自闭的人,甘愿舍弃熟悉的屋檐,奔赴异国他乡?
商务车缓缓驶行,尾随着前方的豪华轿车,像一只无声潜伏的猎手。
副驾上的林逸微微勾起嘴角,目光沉静如水。
明天,是卢星宇与罗玉启程出国的日子。
同样也是系统任务,最后的期限。
当两辆车先后驶入一座幽静的别墅区,引擎低鸣中停下,车门几乎同时开启。
林逸推门而下,望向不远处脸色骤变的卢星宇,轻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卢星宇沉默不语,往日的从容已然消失,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他的妻子罗玉也下了车,神情有些恍惚,手足无措地站在丈夫身旁。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半边身子紧紧缩在卢星宇的背后。
仿佛只要一松手,就会被未知的黑暗吞噬。
两个男人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在这一刻悄然停滞。
“不请我去你家坐坐吗?”
林逸嘴角微扬,语气温和。
卢星宇沉默片刻,终是点头,“那进来坐坐吧。”
别墅宽敞,却不显奢华。
装潢简洁素雅,陈设井然,透着一股生活的温度,有家的气息。
罗玉退回房间,脚步轻得如同落叶。
卢星宇转身去了厨房,端来一杯热茶。
“谢谢。”
林逸接过茶杯,指尖感受着温热,轻轻点头。
“不客气。”
卢星宇落座,目光直视林逸,忽然低声问道:“就不能让我们安静地离开吗?”
“不能。”
林逸轻轻摇头,吹了吹茶面,啜饮一口,茶香回甘。
“你查到了什么?”
卢星宇声音微冷,像冬夜里的风。
“很多。”
林逸放下茶杯,目光如钉,“你们,出不了国了。”
卢星宇缓缓闭上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眉宇间掠过痛苦。
那不是被揭穿的恐惧,而是一种撕裂般的离别之痛。
“我已经给了,你们三天时间。”
林逸盯着茶杯中,轻轻晃动的水纹,“知道为什么吗?”
“什么?”
卢星宇依旧闭着眼,声音有些沙哑。
“我查到你委托了,一家财产代理公司。”
“并设立信托,留下一个亿。”
林逸缓缓道:“等到你们出境后,这笔钱会分成两份,分别打给程国栋的妹妹程蓉,和他的女友陆秀红。”
“呵……”
卢星宇苦笑出声,终于睁开眼,目光复杂,“然后呢?”
林逸抬眼直视他,“你不打算对我说点什么吗?”
“嗯?”
卢星宇一怔,眼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那光,像溺水者在深渊中猛然瞥见一根浮木,是绝望中唯一的希望。
转瞬间,他恢复平静,语气沉稳,“我可以自首吗?”
自首?
林逸怔住了,直直地望着他。
“其实……”
卢星宇露出一丝微笑,眼神竟异常真诚,“何霜……是我杀的。”
林逸瞬间僵住,呼吸一滞。
你说什么?
“我不是想推卸责任,只是她真的太过分了。”
卢星宇笑容褪去,神色冰冷,“从我发现她暗中虐待我妻子的那一刻起,我就想杀了她。”
“那天晚上,我提前回家,亲眼看见她揪着我妻子的头发,狠狠地殴打她。”
“我彻底疯了,冲上二楼……何霜看到我,明显慌了。”
“还想伸手去抓我妻子,大概是想拿她当人质。”
“但我怎么可能,让她再碰我妻子一下?”
“我猛地推了她一把,就在二楼的扶手边。”
“力气太大,她整个人翻过栏杆,摔下楼梯,重重砸在一楼大厅。”
“然后……”
“她的脖子断了,当场死亡。”
“我知道我杀人了,也知道我完了。”
“那一刻,我怕得浑身发抖。”
“可我只有一个念头,把尸体藏起来。”
“只要没人发现,就不会有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但是我不会藏尸,也不懂怎么处理尸体。”
“最后……我给程国栋打了电话,求他帮忙。”
“他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只说了一句话:‘尸体,我来处理。’”
“然后,他把何霜的尸体带走了。”
“没过多久,他打电话给我,叮嘱我必须记住:是他绑架了我的妻子,却抓错了人,误绑了何霜。”
“我明白他的意思,如果我说出真相,根本没人会信。”
“毕竟,何霜根本没有赎金价值。”
“我当时心乱如麻,没想太多,就报了警。”
“可我万万没想到……程国栋竟会自杀!”
卢星宇声音颤抖,面容扭曲,“是我对不起他,我从未料到,他会为我做到这一步。”
“没错,我留下一个亿,给他的妹妹和女友。”
“这是我欠他们的!”
林逸没有出声,双眼却死死盯住卢星宇。
那目光像在看一个圣徒,又像在审视一头怪物。
程国栋为义赴死,而眼前这个男人为爱杀人。
甘背罪名,更像疯魔。
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突然,一声凄厉的尖叫撕裂了寂静!
“不!不是他!是我杀的何霜!”
何必这么狗血,写小说吗?
林逸轻叹了一声,目光落在罗玉身上。
她从二楼跌跌撞撞地冲下来,扑进卢星宇的怀里,失声痛哭。
一边哭,一边满脸泪水地冲着林逸嘶喊,“是我!是我把何霜推下楼的!”
“跟谁都无关,是我杀的人……”
“警官,别听我妻子胡言乱语。”
卢星宇急忙捂住她的嘴,用力将她搂紧,防止她继续挣扎。
他神色惊慌,强挤出一丝笑容,看向林逸,“她有自闭症,精神一直不太稳定。”
“她是怕我坐牢,才这样说的,你应该能理解吧?”
你就这么当我是傻子,真的挺好意思的……
林逸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注视着这对夫妻。
他在等,等他们情绪平复下来。
二十多分钟后。
卢星宇和罗玉相视而望,眼眶通红,泪光闪烁。
活脱脱上演了,一场生死相依的苦情戏。
抱歉,这份狗粮,我不吃。
林逸嘴角微扬,语气平静地抛出一句话,“自闭症发作期间杀人,是不负刑事责任的。”
“我知道。”
卢星宇揽着妻子,低声叹息,“可间歇性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时犯罪,依然要负刑事责任。”
“就算鉴定出案发时,她确实在病发状态。”
“也正因为杀人这类重罪,会被强制送进精神病院监管。”
“所以……”
“好男人,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一点伤?”
林逸轻轻哼出一句歌词。
“也许……有些冒昧。”
卢星宇忽然抬头问他,“你有妻子吗?或者,有深爱的伴侣?”
都知道这话多冒犯还问……
林逸心里冷笑,却是沉默不语。
他听懂了,对方话里的试探。
他会让苏冰倩受伤吗?
不,他会踏平整个世界!
“我们是同类人!”
卢星宇笑了,眼神竟有几分狂热。
“哈!”
林逸苦笑一声,“现在你先别说话,我要听完你妻子,对案件的全部供述。”
“才能决定该怎么处理,你们这对夫妻。”
卢星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知道,这是林逸给他们的最后机会。
可这个机会,也可能成为压垮一切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情……是这样的。”
罗玉仿佛生怕丈夫再次替自己顶罪,急忙将所有细节原原本本道出。
案件……分为三个部分。
第一部分。
正如卢星宇此前所说,一次超市偶遇,他们结识了何霜。
出于感激,夫妻俩请她到家中做客。
听说何霜正在找工作,心软的罗玉便劝丈夫雇她做佣人。
然而这一年里,何霜渐渐暴露出丑恶的本性……
偷钱、窃物、吸毒,还偷偷带陌生人回家。
罗玉胆小怯懦,何霜便肆无忌惮地威胁、辱骂、殴打她,甚至试图勾引卢星宇。
常言道,兔子急了也咬人。
三年前的某天,何霜为控制罗玉,竟拿出毒品逼她吸食。
罗玉拒绝,何霜便挥拳相向。
扭打中,压抑多年的怒火骤然爆发,罗玉猛地将何霜推向二楼栏杆。
一声闷响,人影坠落。
为证明所言属实,罗玉领着林逸来到二楼,走进何霜曾住的房间。
她掀开暖气片外的装饰板,从积满灰尘与蛛网的角落,取出一只陈旧的铁盒。
林逸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毒品和吸毒工具!
第二部分。
卢星宇与程国栋的友情。
人与人之间,有时全凭一个缘字。
尤其是男人三观相合,言语投机,转眼就能称兄道弟。
谈笑风生,抽烟喝酒,聊聊女人……无所不谈。
一个代驾司机,一个身家过亿的大老板,竟成了过命的兄弟。
先说卢星宇,十二年来,他捐出了家产的三分之一。
你可以笑他傻,但无法否认他是个纯粹的好人。
再说程国栋,为救妹妹倾尽所有,从未放弃。
正是这样的两股正气,才让两个灵魂彼此靠近。
卢星宇的确曾三次资助程国栋,累计三十万,每次都因程蓉病情危急。
至于那笔两百万,则是程国栋主动开口借的。
一为妹妹生命垂危,二为重金寻找肾源。
卢星宇没多想,当即转账。
后来妻子误杀何霜,他慌乱中打电话求助程国栋。
对方赶来后,一句话没多问,直接将尸体运走……
随后,自杀身亡。
第三部分。
罗玉因杀人事件受惊过度,患上了严重的惊恐障碍。
卢星宇则因程国栋之死背负沉重愧疚,同时必须掩盖妻子的罪行。
三年来,他白天研究法律条文,夜里钻研犯罪心理学。
原本,他们已办妥移民手续。
只要离开国境,就再无人能揭开真相。
可天意弄人,程蓉康复后登门致谢。
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直到警方介入,与林逸展开较量。
正如林逸所料。
在卢星宇眼中,警察是守关的BOSS。
而他,是拼死闯关的勇士。
为了妻子,他甘愿背负杀人罪名。
他清楚,即便鉴定为精神病人作案,
仍可能被强制收治,终身监禁。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当所有谜团一一揭开,一道清冷的系统提示音,在林逸脑海中响起。
【叮,恭喜宿主侦破……】
……
转眼一个月过去。
三年前的绑架案,正式开庭审理。
法庭上,林逸与苏冰倩见到了卢星宇,也见到了罗玉。
最终判决宣布……
罗玉因特殊人员刑事责任能力,被认定为间歇性精神病人。
长期遭受虐待、威胁、胁迫,行为属防卫过当。
致被害人死亡,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三年执行。
卢星宇犯伪证罪与包庇罪,作虚假陈述。
但情节较轻,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期两年执行。
程蓉经法定程序鉴定,为重度抑郁症患者,属精神病人,依法不负刑事责任。
由其监护人陆秀红,承担严加看管、治疗及赔偿等全部责任。
望着当庭相拥而泣的夫妻,还有抱头痛哭的姑嫂二人。
林逸与苏冰倩相视一笑,缓缓起身。
十指紧扣,朝法庭外走去。
“开心了?”
苏冰倩轻轻靠在弟弟肩头。
“还行吧。”
林逸搂着姐姐,咧嘴一笑。
“你会像他那样保护我吗?”
苏冰倩仰起头,凝视着他。
“当然。”
林逸目光柔和,“你的奶狗长大了,现在是一条护主的狼狗。”
“是啊,我的小孩长大了。”
苏冰倩像从前在家时那样,从背后环抱住林逸的腰,“保护我吧。”
林逸抬起头,望向湛蓝的晴空。
心若简单,时光也清澈。
要追着光走,然后成为光。
时间和我,都在路上。
往前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