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人互相做了妥协,纷纷离去。家主之位,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谢玄之手上,谢林氏也被家中长老以休养之名,“劝”去了老宅的深院中。
毕竟是大世家,家族内部的利益是统一的,并不会有人对着一两个人对家族利益有损的人的死讯揪着不放。
“你这个家主拿在手中好似也是无用的,上一个家主就这么轻易地被放弃了。”
萧令月用手撑着脸蛋,看向了谢玄之。
谢玄之淡然一笑,“大家族就是这样,什么人都是可以被放弃的。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反而留下恶名的,便要被清理门户,只有于家族有用的才是真的家人,若不如此汲汲营营,又何能从汉末一直兴盛至如今,陈郡谢家如此,琅琊王氏如此,还有那些个崔氏杨氏莫不如此。似是皇家,要更轻松许多。”
谢玄之这么一说,萧令月的脸上顿时不悦起来,可她又无法反驳,汉室亡后,奇葩皇帝多如牛毛,有贪恋姑母美色,令其改姓封妃的,有在街上见人就杀的,还有说要把自己母后卖给胡人的……
相比起来,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都算不得十分可恶。
终归,她只能叹了口气。
“你说的有道理。”
她说完,又给自己打了打气,定是不能让自己也变成那副样子。
萧令月整理了一下思绪,又问道,“对了,那些焦尸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么好的一块地成了那副样子,你说还能种庄稼吗?”
“确实头痛,杀过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抛尸难。若是殿下,打算怎么处理呢?”
“若不是有块那么大一片良田,大抵扔了就扔了,当做乱葬岗,可田地便是国之根本,是老百姓的命根子,肯定是要清理的。如此繁多的焦尸,又有什么人能毫无负担地去清理呢?”
“想知道?”
萧令月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了。”
“附耳过来。”
她别扭地将身子移了过来,屁股没动,还贴在椅子上。
谢玄之不满地反而将身子往后一靠,离她远了一点。
“太远了,靠近一些。”
萧令月没办法,谁让她是有所求的一方,只能起身靠近了谢玄之,弯下身子,把耳朵贴向了他。
“有这么秘密吗?”
哪知谢玄之忽然搂住她的腰,蓦地让她跌在了自己身上。
“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四下无人,便想与殿下挨得亲近一些。”
萧令月有些被动。
于是她干脆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谢玄之的嘴唇。
“你要说的话最好现在就说,藏着掖着,我可就不想听了。”
谢玄之叹了口气,轻声道,“那块地的人不会再回来了。”
萧令月有些惊讶,“陈郡已经没有危险了,通常来说只要不是生死之事,不会有人愿意背井离乡在外讨生活。”
“大战前陈郡城北城东都被扈太尉的人所围,他们为了避开军队,只能从选城南或者城西出逃,向西走是大山,向南走是平原,大抵少部分人会往西,大部分人则是往南。若是往西入了山中,消息闭塞,他们不会知道陈郡已经转危为安了。若是往南走……”
“往南是大道,消息流的很快的。”萧令月判断道。
“往南是朔风县,你还记得吗?上次在邶城,朔风县兵力不少,但按照兵力建制,一个小小的县不应当有如此强盛的兵力,恐怕他们把粮囤改成了军屯,这样地就没人种了,来年一定会缺粮,跑过去的平民一定会被扣住,强制劳作。”
“那陈郡怎么办?这样陈郡不就空了?”
“有人从陈郡逃去朔风县,自然也有人从别的地方逃来陈郡,若是逃命的人里有原是佃农的,只需清理一片土地上的尸骸,便可以拥有一片肥沃的土地,不可谓不划算。”
无论何朝何代,耕者有其田都是一个普通百姓最大的梦想,不过是收敛一下尸骨,没有人会拒绝。
“那万一去朔风县的百姓九死一生从朔风县跑回来了呢?”
谢玄之表情淡漠,“现今是乱世,只有人在才是土地的主人,这世上不会有任何一块土地,自古便是由一家人耕种。”
一个王朝都有可能在几十年间更张易主,更无需说是一片土地了。
“很多人逃来陈郡吗?”
他点了点头,“先前不多的,但是扈太尉身死的消息一传出去,就会有许多了。”
谢玄之如今要做的,就是把陈郡恢复成以往的模样,然后才方便回梁京。
“陈郡的事也可以交给谢家的人自己处理,推迟半月回梁京,你就不怕梁京空虚吗?”
都城,自是比一个陈郡要更重要的。
“那殿下不妨想想,梁京如今是谁在坐镇?”
扈太尉自己带兵出来,自然是有他的人坐镇梁京,这个人必须能服众,便不能是寻常将士。
“王循之?”
那日她没有看到王循之。
“王循之是你的旧友,若是他在,某也不敢使这种法子,只怕把人伤了,殿下会与某离心。”
明明萧令月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谢玄之这话便醋得惊人。
萧令月只好赶紧哄道,“谁说的,我和你才是天下第一好。”
说完,她便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迫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王循之他不会来的?”
谢玄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瞧你,毛都还没捋顺,又开始撬嘴了。”
他明明就是看她咬了饵,所以故意在钓她。
萧令月弯起眼,笑得像狐狸一样。
“你不说我日后有机会了,便去问王循之呗。”
“殿下就这么确定你的循之兄能给你答案么?”
“循之兄兴许没有正确的答案,可总会编一些能听的猜测吧?只要我信,就是正确的答案。”
谢玄之:……
他只好一板一眼地道,“王循之上次撤兵前某便与他私下有会晤,回梁京后他便会开始称病,在扈太尉死后掌握梁京。”
萧令月有些惊讶。
“他凭什么信你?你俩关系不似是能好到这一步的。”
谢玄之笑了。
“某看上去就如此不可信任么?还是你以为王循之自己能有什么方法救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