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里,陈淼严格遵守对妹妹的承诺,只要一有空,就带她去租书店里看书。
“我不想跟那些小孩儿一块上托儿所了,我要上学。”结果暑假一过完,陈萧就作起了妖。
“别人是小孩儿,你不是啊?”陈淼把陈萧的书包挂在她脖子上,特意凑过去比了下妹妹的个头,刚刚到她的腰。
“我不管,反正我要上学!”陈萧异常执拗坚持,她抱着书包,双手托腮蹲在地上,坚决拒绝再去托儿所。
“揍一顿?”陈淼边撸袖子边看她妈,伍霜萍嫌弃地瞪了她一眼。
“想上学是好事儿,揍什么揍?萧萧,要不这样,妈领你去问问,看看人家收不收你,好不好?”
“好!”陈萧自以为得偿所愿,连蹦带跳地冲出了门,一溜烟儿跑到家属院大门那儿,急吼吼地让她俩快点。
“妈,这能行吗?她12月的生日,六岁都不到,怎么上学啊?”去子弟小学的路上,陈淼看着前面过度兴奋的妹妹,担心地问。
“行不行的,先问问。不行不是正好让她死心?”
伍霜萍领着陈萧直奔小学校长的办公室,她笑着说明来意,校长一看还不如办公桌高的陈萧,也跟着笑了起来。
“想上学没问题,不过咱们得通过入学考试才行啊!”校长明显想让陈萧知难而退。
“考就考!”结果陈萧根本不怕。
“哟,大伙儿瞧瞧,这是成竹在胸了呀!”校长笑着跟围过来看热闹的老师家长说。
“既然这样,那咱们就默写汉字,好不好?”他翻出一个新作业本,外加一支铅笔,然后把陈萧抱到自己的椅子上,“哎,坐好了?好,咱们一共默写10个字,要是你能写出5个来,就让你上学。”
“好!”陈萧满把攥着铅笔,翻开作业本,一脸认真地看着校长,“你可以开始了。”
躲在门外的陈淼觉得校长压根儿就不想让陈萧来上学,他默写的那10个字都挺难的,里头有好几个,陈淼都是上三年级才学到。
她看着埋头苦写的妹妹,突然有点替她难过,陈淼知道对陈萧来说,在托儿所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写完了。”陈萧放下铅笔,有点紧张地搓了搓右手食指,陈淼注意到她的手上蹭了好大一片黑乎乎的铅笔芯儿。
“好,让我看看对了几个。”校长拿起本子,只看了一眼就开始笑,伍霜萍凑过去一看,也跟着笑了起来。
校长默写的那10个字,陈萧是1个也没写,她写了10个自己认识的。
“你刚才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陈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她要回本子,指着自己写的10个字,挨个儿念了一遍,还顺畅地组了词、造了句,流利得完全不像个5岁的孩子。
围观的老师们啧啧称奇,连伍霜萍跟陈淼都给惊到了,经过这一个暑假,她俩都知道陈萧早就自己学会了认字查字典,可根本没想到,她连组词造句都会。
“这个字是‘笨’。”陈萧指着她写的最后一个字开始组词,“‘笨蛋’。我姐总说我是‘笨蛋’,我不是!”
陈萧话音刚落,众人就哄堂大笑起来,门外的陈淼给臊得满脸通红。
“不错不错,好聪明的小丫头啊!既然想上,那就上吧。”
校长说着翻出一张一年级的入学通知单,在划线的空白处写上“陈萧”,然后递给了伍霜萍,“先去三班,上两个月试试,要是跟不上,咱们再说。”
“我肯定跟得上。”陈萧仰起下巴,绷紧了肉乎乎的小脸,大声说。
事实上,陈萧不光“跟得上”,她除了学拼音的时候,遇上点小磕小绊,剩下的时间里根本就是如鱼得水。
陈淼在旁边都要看傻了,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真心实意地喜欢看书、喜欢学习。
期中考试的时候,陈萧考了双百,还拿了张奖状回来。
伍霜萍把奖状钉在墙上,美滋滋地端详,“我就说你舅那么会学习,咱家指定还能再出一个。萧萧你好好学,争取以后考个好大学,最好考北京去!”
“妈,她才一年级,你想的也太远了吧!”陈淼知道自己不是块学习的材料,妹妹能学会学,她打心眼里高兴。
“我跟你说,这时间快着呢,一晃眼儿就过去了。”伍霜萍说着打了个悠长的呵欠,“行了,都快10点了,你也赶紧睡觉去吧。”
“妈,你还不睡啊?”
伍霜萍这几天吃了饭,就在缝纫机前忙活,大团大团的酒红色天鹅绒布簇拥在她的周围,让陈淼情不自禁地想起卓老师宿舍门前的那一整墙月季。
她有时候半夜爬起来上厕所,昏昏沉沉间,还能听到缝纫机工作的声音,她妈眼瞧着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我得赶紧把你红珠姑要的窗帘赶出来,明天好给她送过去,你甭管我了,快去睡觉吧。”
伍霜萍按响门铃的时候,钱红珠正骑跨在窗框上,拿着报纸擦最后一遍窗玻璃。
她一开门,就看着伍霜萍抱着足足三扇窗的天鹅绒窗帘,活像是从外头抱了一大捧热烈的阳光进来。
“姐,窗帘我做好了,为了好看,我多加一倍的褶皱,你看看怎么样?”
“对,我就是要这样儿的!”钱红珠抖搂开一扇,只瞧了两眼,就异常满意地夸了起来。
“那些人还非说这种褶皱做不出来,都是什么机器压的,明明是自己没本事。霜萍,真是多亏了,要是没有你,这窗帘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挂上呢!”
钱红珠上个月刚搬的家,学校分的新楼房,豁亮的三室两厅,家电是最新的,家具是实木的,米色的真皮沙发还是专门托人从上海拉回来的。
伍霜萍上回来她家的时候,都有点不敢坐,就怕给弄脏了。
“姐,咱们把窗帘挂起来看看吧!”伍霜萍提议道,结果俩人刚挂了一半,就有人来喊钱红珠,说传达室有电话找她。
“哎,来了!”钱红珠笨拙地从梯子上往下爬。
这两年瑶瑶上了托儿所,她少操不少心,心宽体胖,着实胖了不少,“这迁电话的事儿,我都报了快俩礼拜了,到现在都没轮上我,真是急死人,净耽误事儿!”
“霜萍,你也快下来吧,别摔着了。”她往外走,还不忘提醒伍霜萍。
“没事儿姐,我先慢慢挂着。”
伍霜萍手脚利落,很快挂好了一扇窗,她正打算从梯子上下来,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哎哟,这不是霜萍嘛,咱们好久没见了!”
进门是周全,他原本一脸的没精打采,结果一看到伍霜萍,那双眯缝小眼儿立马瞪得老大,鞋都没换,就窜了过来,殷勤地帮她扶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