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噼里吧啦的声音响起,似是柴火燃烧的动静。
马摘星浑浑噩噩的睁开了眼睛,许是由于昏迷太久的缘故,视物还不是十分清楚。但却还是能依稀辨别出,有人坐于她的身前,拨动着火堆上的柴火,想让它烧得更旺一些。
其实,那人看上去更像一头狼。
马摘星知道他是谁,他是狼仔,是渤王,是狼殿下。
但她不是真正的马摘星,所以她畏惧他。
她想悄悄的离去,谁知翻身之时,身下的干草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响声。那人倏地转过了身来,见她醒来了,喜不自胜道:“星儿……火……”
然后,又噔噔的从一旁捧了竹筒过来,“星儿……水……”
马摘星心里畏惧,急忙蜷缩到角落,连连摇头。
狼仔有些诧异,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能够看清楚他的五官十分的特别,双眼似湖泊,鼻挺如险峰,神色却怯怯的。他并未着人类的服饰,而是穿了一身树皮编织的袍子,比人多一分危险,比狼多一分温顺。
但马摘星心底的畏惧,却并没有减少一丝。在她此前呆的世界里,狼是凶残血腥的物种,即便她看了全部的剧集,知晓他会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但当她真正面对他的时候,她还是不敢亲近。
狼仔许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惧意,将竹筒放置于她的脚边,退到了距离她约有四五尺的地方。却还是不愿放弃的,指了指火堆,又指了指竹筒,“星儿,火……暖和,水……渴……”
见她离得远了些,马摘星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嗓子都快干得冒烟了,身体也几乎快冻僵了。只好拿了装满水的竹筒,往火堆旁挪了挪。那狼仔见她往前挪动,自己也跟着挪动,只不过是离她又远了些。
马摘星喝了点水后,这才环顾了下四周,发现原来这狼仔竟然待她来到了一处石洞。而这石洞她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想来应该是在剧集里有见到过。
狼仔见她喝了水之后,便指了指洞穴外,马摘星了然道:“你是说是你带我来这的?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狼仔笑了笑,明眸皓齿的少年样,道:“想……”
马摘星道:“你是说你想我,所以便带我来这了?”
狼仔拼命的点了点头,眼睛里的火光也跟着闪烁。
然而,马摘星却低垂着头道:“可我想回家……”
是个人都想回家的啊,这荒山野岭的,跟一头狼待在一起,这……简直就是骇人听闻,都可以入选今日头条了。
狼仔登时愣住了,却又很快回过了神来,指了指自己道:“我带你走。”
这一句倒是说得十分清楚了,和常人无异。
马摘星在这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狩山里,穿行了一晚上,先是险些掉下悬崖,而后又被狼仔给劫持到了洞穴里,此刻只想赶紧回府睡个好觉。不过,这狼狩山毕竟不是奎州的大马路,常有猛兽出没,她若想安然无恙的离开,也只得依赖狼仔开路。
狼仔一言不发的在前方引路,她则不紧不慢的在后边跟着。说来也奇怪,方才她是怕他来着,但见了他低眉顺目乖张的模样,却又于心不忍起来。剧集里的马摘星和狼仔是从小便相识的伙伴,两人彼此信任,但她做不到。而狼仔却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马摘星,或许以为星儿不要他了,心里必定很失落难过。
马摘星不愿意去细想这些。
狼仔送她到了山门口,便止步不前,回过身来直直的盯着马摘星,欲言又止。
马摘星心如擂鼓,不知所措。
然而,狼仔却是指了指她腰间的铜铃,木讷的笑了笑。马摘星明白,他的意思是,若是想找他,摇铃便可。但她是不可能再来了,她不是马摘星,她做不到和一头狼做朋友,甚至还为他丢掉性命。
但她无法直视眼前的狼仔满心期待的眼神,只好敷衍的点了点头。狼仔登时一跃三尺高,蹦到一棵树上手舞足蹈。等闹够了之后,他又跃回到马摘星面前,朝她摊开了手掌心,一株碧绿的女萝草静静的躺在手掌心上。
马摘星认得此草,犹犹豫豫道:“给我的?”
狼仔兴奋的点了点头,她只好战战兢兢的取了来。她不想再过多耽搁,转身便走。却又突然回过头来,嘱咐道:“狼仔,不要下山,永永远远的呆在山上。”
狼仔似乎并没有听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朝她招手。
马摘星只好放弃,梦呓般的呢喃道:“罢了,此去一别,便再无来日。”
马不停蹄的回到马府之后,马摘星便去到了马俊的院子,见他安然无恙的使唤着下人端茶递水,心中的石头才总算落下。她长叹一口气,兀自拖着疲惫的身躯,往自己的院子方向走去。谁知,刚一进到院子里,便看见满脸焦急的小凤朝她扑了过来,“郡主,您没事吧?马家军在狼狩山上可找了您一整夜,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呢。”
马摘星神色疲惫道:“小凤,你派人去告知他们一声,说我已经回府了,不用再找了。”
小凤应声而去,却又半路折了回来,意味深长道:“郡主,您是不是和狼仔呆了一整夜?”
马摘星霎时清醒了过来,似是从头到脚被淋了一盆凉水,“没有的事,我是自己走错了路而已。”
小凤满脸不信任道:“那你手里的女萝草是怎么回事呢?以前郡主每一次去见狼仔之后,便会带一株女萝草回来。”
马摘星赶紧将攥了一路的女萝草,扔给小凤道:“别让我看见它。”
小凤挠了挠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只好赶紧换了个话头道:“郡主,老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叫夏侯义的人。”
马摘星顿时一愣,重复道:“夏侯仪?夏侯都尉?”
小凤不解她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慌之色,颔首确认道:“对啊,老爷待其十分客套。”
夏侯义是一个关键性的人物,正是因为他的惨死,狼仔才会成为众矢之的。既然现在事情还有扭转的余地,那就必须要保证这个下夏侯都尉安然无恙。
马摘星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便撇下小凤又风风火火的往前院急奔而去。
前院是马府的会客之所,纵然她成为马摘星不过才一日光景,却犹如在此已经生活了多年一般,熟门熟路的便找到了会客厅。
然而,还未等她迈步进去,便听见夏侯义阴阳怪气道:“皇上不日便要亲临奎州城了,你这马家军镇守奎州城都几年了,对朝廷税收的贡献才这么点。我说,马城主,陛下对你可不薄啊,效忠朝廷的具体表现你可得加把劲啊。”
马瑛沉声道:“都尉大人所言极是。”
夏侯义继续咄咄逼人道:“你我都是陛下的左右手,同朝为官,但分配的角色怎么有天壤之别?你马城主在陛下的眼里,就是一条狗,常年驻守在城外,犹如看门狗一般。而本都尉便是一头狼,常年征战四方战无不胜。”
马摘星听到此处,气便不打一出来。这种拿了鸡毛便当令箭,自以为是的人,从古至今都令人厌恶至极。但她不能像剧集里的马摘星一般,冲进去大肆发表一番夏侯都尉狐假虎威的言论。
她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要保证夏侯义的安全,他不能死。
于是,她秉持着郡主的仪态,端庄的推门而入,从容不迫的行礼问安。
马瑛见她如此知书达礼,跟见了鬼一般,不知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马摘星,怎么会突然对夏侯义如此低眉顺目?
夏侯义见马摘星亭亭玉立,少女初长成的模样,甚是欢喜,连连称赞道:“想不到马城主竟有如此标致的女儿。”
马瑛满脸谦虚,实则欣喜道:“夏侯都尉谬赞了,我这个女儿平日里野得很,也就今日知晓点分寸。”
马摘星瞅准时机道:“爹,夏侯都尉乃陛下义弟,现今屈身于咱们马府,必不能怠慢。我提议让马家军驻守在庭院里,确保都尉的人身安全。”
马瑛却为难道:“都尉有陛下御赐的亲兵,马家军守在院外即可。”
马摘星道:“那不行,马家军必须守在院内,且除了都尉带来的侍从,旁人不得随意出入都尉的房间。”
马瑛顿时愠怒道:“摘星,不得无礼!”
夏侯义却立即制止道:“都说虎父无犬女,你马城主是沙场英雄,生的女儿倒也有你的几分胆色。本都尉就姑且认为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就让马家军驻守在我的院子里,不过……”
他的目光在马摘星的身上游离了半刻,才缓缓道:“就麻烦郡主你多多照料了。”
马瑛的脸色立即变得惨白,即刻行礼道:“都尉,小女从小便娇纵蛮横,不曾照料过他人,下官为都尉令寻合适人选,汪总管……”
一听到汪总管三个字,马摘星便如临大敌,随即便应承道:“夏侯都尉,摘星领命。”
马瑛不可思议的瞪着她,欲再推辞,却被夏侯义厉声制止道:“马城主,你到底在害怕什么?难不成本都尉还会欺负一个小姑娘?”
马摘星不想让马瑛为难,便抢先道:“都尉,我爹只是担心我从未照料过谁,怕我出乱子而已,别无他想。”
夏侯义这才缓了几分恼怒,道:“本都尉向来怜香惜玉。”
虽是如此说,但气氛早就压抑到了极点,马瑛再也顾不得夏侯义的不悦之色,匆匆寒暄几句之后,便将马摘星带了出来。
后院里,马瑛怒其不争的指着马摘星的鼻子,道:“你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上赶着要去伺候那夏侯义?你知不知道他是陛下的义弟,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可就保不住你了!”
马摘星宽慰道:“爹,您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出事的是他。”
马瑛满脸茫然,马摘星继续交代道:“爹,从现在起您听我的,一定要派最精锐的马家军驻守在都尉的庭院里,还有,千万不能让汪总管靠近都尉。”
马瑛更是不解道:“摘星,你到底是怎么了?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马摘星踌躇了半刻,终是未敢将汪总管要杀夏侯义的事说出来。若是真的和盘托出,那她不是马摘星的身份怕是也藏不住了。
为今之计,夏侯义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没事,那狼仔便没事,就不会被驱除,更不会被楚魁寻到机会收养,更不会有渤王的出现,更何谈狼殿下。
安抚完马瑛之后,马摘星又四处找寻汪总管,却被下人告知汪总管今日都不在府里。马摘星一听,一直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懈了下来,长舒一口气,“没在府里便好,只要他不接近夏侯义便没有机会下毒。”
提心吊胆的到了晚膳时刻,马摘星端了满满一案桌的吃食,朝夏侯义的房间走去。夏侯义果然信守承诺,院子里都换成了马家军驻守,她顿觉心下安定不少。直到推门而入之后,一股没由来的恶心涌至心口。
屋里只燃了一盏灯,整个房间昏暗至极。隐隐绰绰的光线里,夏侯义半个身体都摊倒在了椅子里,双脚支在面前的青木案桌上,懒洋洋的望着缓步进来的马摘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