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碗中酒便直接一饮而尽。
第一次喝的时候,她被呛得五脏六腑就跟剁了辣椒酱似的,这次喝的时候,倒适应了不少。辛辣味半分未减,但至少不会失态的咳个不停,不过喝下去之后浑身跟被烈火焚烧一般难受。
坐在她身边的渤王始终一言不发,兀自垂着眼睑看向那熊熊篝火。宝娜和疾冲似乎也没有什么兴致,一群人各怀心事的盯着眼前的篝火,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耶律大王见状,朗声道:“我们耶律人最是喜欢把酒言欢载歌载舞,渤王,疾冲兄弟,既然来到此处,那就放开怀抱肆意放纵一回,要不然岂不是辜负了这一年一度的佳节。”
宝娜一听,便率先站起身来,欲拉疾冲起身,疾冲却根本纹丝不动,只是兀自盯着对面的马摘星,一言不发。
马摘星自己也是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就顾不得疾冲了。她突然脑袋一热,跌跌撞撞的站起身来,冲到了身后载舞的队伍中,稀里糊涂的跟着跳了起来。
朦胧之中,她似乎看见宝娜终于把疾冲拉起身加入了进来,却未有看见渤王的身影。
然而,就在她忘情的起舞之际,她居然发现在她的左侧,居然出现了渤王的身影。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到了跳舞的队伍中来,只是渤王还是似平日里的冷若冰霜,和眼前欢快愉悦的氛围十分不协调。
马摘星突然笑了笑道:“殿下,你知道吗?这还是我第一次和这么多人过大年。”
渤王有些听不明白,不动声色道:“你喝醉了。”
马摘星却置若罔闻,自说自话,“你不觉得这耶律的洒酒会很像我们中原的除夕吗?一群人聚在一起喝酒畅谈,雅俗共赏,这不是过除夕吗?”
渤王怔了半刻,才温声道:“是,我也是第一次和这么多年过除夕。”
马摘星道:“你知道吗?小时候父母离异,我住在姥姥家,每年最期待的便是过除夕。但是爸爸和妈妈是分开来的,两个人加起来呆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小时。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他们能陪我一整天,可是哪怕是一次,也从来没有过。自从我记事起,我的世界里就只有姥姥。可是……在我大雪刚毕业的时候,姥姥却不在了。我那时候才发现这个世界这么大,居然没有我能去的地方。”
这些话她从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就算是在现实世界里,她也不曾吐露过。可是,也不知道为何,今日她却想一吐为快。
渤王倏地停了下来,马摘星不明所以,也停下来望着他。身边那些耶律人并不觉得奇怪,继续围城一个圆圈跳舞。她和他久久相识,未被身旁的热闹打扰半分,似乎整个世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突然那,渤王向她逼近了几步,几乎快贴近了她的身体,他的眉眼近在咫尺。马摘星惊觉自己体内有股热流在肆意乱窜,脑袋更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突然,也不知道从哪里冲出来一群打扮得十分奇怪的耶律人。
他们都身穿红衣,满头的银饰叮当乱响,手中握着一股红绳,看见牵手的男女便上前将两个人的手绑再一起。
马摘星看得稀里糊涂的,还未等她明白过来,便看见有一名红衣人朝着她和渤王走来。红衣人手速极快,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将她的左手和渤王的右手绑在了一起。
而在她对面的宝娜和疾冲也没有幸免,疾冲看着将他的手和宝娜的手绑在一起的红绳,急切的喊道:“喂!你们这是做什么?快点给我解开!?”
他说着便作势要自己去解,却听见宝娜道:“行了,你省省力气吧,这是我们耶律的红羽索,刀不断,火也烧不毁,且是用特殊的捆法绑在一起的,旁人是解不开的。”
疾冲急道:“那要怎么才能解开?”
宝娜指了指那些还在满场忙碌的红衣人,道:“得让他们来解才行,不过,这也是明天早上的事了。”
疾冲满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惊呼一声道:“明天早上!那们今晚就要绑在一起了!我是男的我倒无所谓,可是你是女的,我可不能保证你的清白。”
谁知,宝娜却嗤笑一声,十分不拘小节的模样道:“笑话,你以为我是想跟你绑在一起吗?他们是我们族中掌管姻缘之事的长老,将男女捆在一起便代表两人乃是天作之合的一双人,不过,你放心,本公主也是有原则的,不会爱上心里有别人的人。”
疾冲道:“最好如此。”
马摘星不信,试着解了一下手腕上的红绳,确实繁复难解。三两下之后她便放弃了,兀自盯着那红绳发呆。
良久之后,她才喃喃道:“这不是月老爷爷的姻缘线吗?怎么会下凡来了呢?”
话音刚落,她心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便轰然断裂开来,她朝着渤王笑了笑,整个人朝他压了过去。
……
马摘星做了一个梦,梦里面她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那时候,她才四岁,刚上幼儿园的年纪,父母还未有离异。幼儿园离家特别近,只需要过一条街即可。所以,她不需要父母接送。每日放学之后,她便从冰箱的速冻柜里拿一根冰淇淋,坐在院子门口,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眼前的长街。差不多天色才擦黑的时候,妈妈骑着自行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眼前。有时候,她会带回来时下流行的玩偶。有时候,会是好吃的糕点。妈妈会在院子门口便停好车,将她抱在怀里亲亲,她的身上总有一股皂角的清香味,头发也永远扎在脑后,看上去一副标准的贤妻良母形象。
而新闻联播开始的时候,爸爸也回来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吃晚饭,好吃的菜都会出现在她的碗里。妈妈说着在幼儿园的注意事项,爸爸讲着明年家里可以添台彩色电视机。而她则担心白雪公主会吃恶毒王后的苹果,豌豆公主会不知道七十七层的天鹅绒被子下藏了几颗豌豆。
她下意识的唤了一声,“妈妈……”
似乎是有人替她捏紧了棉被,她和溺水的人一般想拼命的抓住一根浮草。她终于抓住了,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沉入了无尽的海底。
……
马摘星听见屋子外有脚步声不停徘徊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辰时了。她缓缓的睁开眼睛,正欲舒展一下筋骨,却发现左手沉沉的,似乎绑了什么庞然大物。她装过头去想先起身看个究竟,谁知渤王的脸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她有些惊恐,又有些糊涂,脑海中一片空白的同时又闪现出一些零星的片段。
便在此时,渤王的眼睛便睁了开来,她还未想好处理眼下的一切,便赶紧闭上了双眼佯装还在沉睡。
然而,屋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凌乱,似是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需要马上禀告。
渤王只好温声道:“莫霄,何事?”
屋子外的人一听,急忙回道:“主子,溍国派人来耶律了,怕是意图扰乱我们联盟的计划。”
顿了顿,又道:“还有便是昨晚那些红衣人来驿站了,说是到了解绳的时辰了。”
渤王道:“知道了,下去吧。”
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由近及远的脚步声,马摘星知道莫霄已经离去,但渤王却还在面前,而且还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简直是惊世骇俗。
若她还是渤王妃,那自然是无可厚非。但现在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给渤王讲明了,那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睡在了一起,简直不应该!
一想到这里,她便倏地睁开了眼睛,却正好对上渤王的视线。渤王没有料到她突然间醒来,她也没有预料到睁眼就能看见他深情款款的模样,两个人都有些犯懵。
片刻之后,渤王才出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道;:“你醒了。”
马摘星有台阶便下,点了点头道:“是,刚好听见莫霄说红衣人来解绳。”
渤王欲言又止,马摘星的视线也不该往哪里放,两个人都默契的平躺了下来,直直的盯着幔帐顶。
“谢谢你昨夜送我回驿站。”
马摘星思来想去,渤王没让她在大庭广众下醉酒失态,值得她道一声谢。
渤王道:“……星儿,我向你道歉。”
马摘星不解,转过头去,却只能看见渤王俊冷的侧脸,“你为何要向我道歉?”
渤王也转过头来,面对着她探寻的眸光,诚恳道:“星儿,我知道你心里的顾虑,你总说你不是真正的马摘星,你说我爱错了人。可是,我的心不会骗我的,我爱的就是你,不管你是马摘星,还是别的人。”
马摘星的眼底倏地升腾起一层雾气,氤氲之中存了分清醒道:“殿下,你说你爱我?”
渤王点了点头,红了眼眶,“我爱你,无关任何身份。”
马摘星冲他笑了笑,滚烫的热泪从眼角流了出来。渤王用手轻轻的为她擦拭干净,将一个热烈的吻落在了她流泪的眼睛上。
她道:“殿下,谢谢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