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1986年3月,阿克苏再次迎来了狂风肆虐、黄沙漫天的春季。
阿克苏地区为了解决柯柯牙荒漠绿化工程施工的诸多问题,采取了林业、水利、交通、城建多部门联合的模式,充分发挥各自优势,各司其职,协同作战。
由河管处负责造林工程的勘测规划、开荒造田和土地平整,负责灌溉渠道和渠系配套建筑物的规划设计和施工,负责林木供水及水利管理工作。
林业处负责造林工程的林种、树种配制、设计、施工,保障优质苗木供应,负责防护林、经济林、风景林抚育管理工作,承担林木更新、补植新树的一切费用。
交通处负责绿化工程主干道、林间主干道和施工所经道路的修筑,负责在植树义务劳动期间为没有交通工具的单位和群众提供交通工具。
建设处负责造林工程施工点,施工线路的规划和标定。
在各部门中,最先开赴柯柯牙展开施工的单位就是负责修渠和平地工作的河管处。他们要在这片干涸了千万年的盐碱荒原上挖出第一条水渠,引来希望的甘泉。
此时的李家保已经来疆务工整整一年了。
经过这一年的磨炼,他已经完全融入到了施工队的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同其他来自全国各地的工人们打成了一片。
由于他脑子灵活,为人处世有眼色,人也踏实肯干,因此很受包工头老何的器重,成了他手下的得力干将,日子过得如鱼得水,再不是一年前那个初到工地就被沙尘暴吓傻的愣头青了。
施工队经过一个冬天的休整,再次迎来了忙碌的春季,工人们伴随着春运的大潮,像候鸟一样,冬去春来,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工作。
李家保今年过年没有回老家,而是在林家的盛情邀请下留在了新疆过年。
年后,他也和其他工人们一样重新回到了施工队。
老何今年找到一个新活计——修渠。而这条渠正是柯柯牙绿化工程的主干渠。
4月的阿克苏,春寒未消。
戈壁滩上,料峭的寒风伴随着砂砾在天地间肆虐。
一支由阿克苏河管处处长李伯贤带领的200多人的修渠队伍踏上了柯柯牙荒原,开始进行干渠施工。
李家保就在这支队伍中。柯柯牙的风沙刮在他的脸上,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已经跟本地人学会了一套在风沙中行走的办法:猫着腰,缩着脖子,眯起眼睛,只管低头看着队伍前面的人的腿脚,顶着风沙朝前走。
今天的风沙尚算温柔,只是将黄土撒满施工人员全身,若是遇上呼啸的“黄风”,砂砾刀割一般刮在脸上,嘴皮瞬间干燥起皮,嘴巴、鼻子、脸颊上也会留下一道道血印。
施工队伍在干渠规划路线附近选定了驻扎地,就立刻投入到搭建简易住房的工作中。
“小李,快过来搭把手!”老工人招呼李家保过来帮忙一起盖房子。
“中!俺来嘞!”李家保立刻拿起工具跑过去参加劳动。
在戈壁滩上盖房子,大多是就地取材,泥土砂砾混在一起,加入稻草,再倒上水,和成泥巴,再加上一些从以前的工地上拆下来的烂砖头、旧椽子、木桩子、破草席,很快,就盖起了几间简易土坯房。
等到工人们建好简易住处,通往柯柯牙荒原的简易道路也被一趟趟来回奔波、运输建筑材料和生活用水的毛驴车的车轱辘轧出了雏形。
为什么是毛驴车而不是汽车呢?
这是由于浮土太深,车轮容易陷入其中,毛驴车这种比较落后、原始的交通工具,在这种情况下反倒担起了重任。摇摇晃晃的毛驴车,或是拖着建筑材料,或是拉着一桶桶水,行走在广袤无边的荒原上。水桶在车上摇摇晃晃,一路上大坑小坑不断,路途十分颠簸,常常等到了目的地,一桶水就剩下了小半桶,大半都洒在了路上。这可不怪毛驴不听话,而是因为这块从未被开垦过的处女地,着实野性难驯,对待人类半点也不友好。
然而就是在如此恶劣的自然环境下,工人们依旧顽强地扎下了根,在工地上死磕,没日没夜地大干起来。
由于缺乏机械设备,修渠的工作主要以人力为主。
李家保每天扛着铁锹、坎土曼,和工友们一起开渠挖土,抬着预制板,铺设防渗渠。
戈壁滩上昼夜温差大,白天太阳一升起来,温度立刻升高,热得人浑身直冒汗,而等到傍晚太阳落山后,温度又迅速下降,半夜甚至要裹着棉衣睡觉。
从四月到七月,从春天到夏天,从春寒料峭到骄阳似火。
施工人员干得热火朝天,新修建的干渠像是一条长龙,破开亘古荒原干涸的盐碱滩,十米、百米、千米,工程一天天向前推进。
谢俊平来视察工作,远远地就看到工地上,施工人员顶着炙热的阳光,挥舞着古铜色的强壮臂膀,面朝黄土背朝天,正挥汗如雨地工作着。很多人的嘴唇都干裂得起了一层皮,鼻子流血,也不肯停下来休息。为了确保在规定的工期内保质保量完工,每个人都牟足了劲,与时间赛跑。
为了不打扰施工,谢俊平没有专门让人去找正在工地上带队施工的河管处处长李伯贤,而是一边走,一边看,一边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经过一番寻找,谢俊平在一段刚挖好,正准备做防渗处理的干渠旁找到了李伯贤。
李伯贤正值壮年,正是干事业的大好年纪。他身材高瘦挺拔,平日里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此刻他与施工人员一起正奋战在修渠的一线。他头戴一顶草帽,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的确良衬衫,军绿色的裤子上沾满了泥点,裤脚卷起,脚上穿着一双同样沾满尘土,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解放鞋,原本白净斯文的面容已经在强烈的紫外线照射下晒得黝黑发红,眼角眉梢布满了细纹,嘴唇干裂,泛起一层白皮,整个人比开始施工前更瘦了,眼睛却更亮了,显得精神抖擞、干劲十足,就像是一棵细长挺拔的白杨树,正顽强地与戈壁风沙作斗争。
“喂,小李!原来你在这儿啊,找你半天了!”谢俊平一边喊李伯贤,一边朝他招手示意,快步朝干渠边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