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为什么?”安锦知仿佛听到我的心声一般,“我绝对不会让这该死的女人抢走我如今的一切!”
“这是上天给我的逆天改命的机会!只要妈妈还爱我!我就算杀了她也能全身而退!”
“就让安落跟她那个妈,一起永远烂在那个贫民窟好了!”
原来答案就这么简单?
仓促得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乡下的阿姨,是安锦知这辈子都不会遇见的。
最好的妈妈。
我痴痴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颤抖着手,检查着提前录好的音。
安锦知唯一失算的一件事,就是。
我会怕自己玷污了妈妈的礼物,只敢远远看两眼盒子,摸都不敢摸。
妈妈,这算不算你在保佑我啊?
我早就猜到安锦知可能会对我下手,当然得给自己留好退路。
但我好像没办法后退了。
妈妈,我最后帮你一次。
以后,别再相信安锦知这个错的人了。
在我紧紧咬着牙,想从地上爬起来时。
门外的妈妈忽然放大了声音:
“什么?!你说偷走东西的那个人是谁?!”
一道坚定的男声就这么传过来:“是您的女儿,安锦知。”
“她应该是早就知道它,可它出了实验室,就是一大杀伤武器啊!”
“咱们实验进程耽误事小,有人因安锦知患癌,那就完了!”
6
“不可能!”
妈妈猛地推开了门,沙哑的声音犹如淬毒的箭矢,直往我心口里戳:
“安落,又是你在污蔑你姐姐?”
下一秒,她看清了屋内的状况。
我颤抖地靠在墙角,蜷缩成一团,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爬起身来。
安锦知站在房间里离我最远的地方,愤怒地踹着墙壁,嘴里还愤愤不平地说着:“怎么可能!”
妈妈,你还要自欺欺人吗?
我疼得冷汗直流。
已然分不清是因为安锦知的痛揍,还是癌症的折磨。
总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能尽力地抬起头,直直地望进妈妈眼底。
妈妈在接触到我视线的那一刻,早已没了以往的镇定和高傲。
她一遍遍地说着:“不可能……不可能……”
“锦知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
“安总!”电话里,妈妈的助理大声制止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您疯了吗!安落才是您的亲女儿!”
原来……连个外人都知道啊!
“安锦知也是我的女儿啊!”妈妈不可置信地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偷偷探出一丝目光,轻轻地,往我身上试探。
很快,她强迫自己把目光转向安锦知:“锦知,告诉妈妈,那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安锦知僵在脸上的笑容一瞬间焕发容光!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是啊。
像这样的事,左右不过妈妈一句话。
她说得对,只要妈妈心里有她。
她就始终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安锦知。
至于我……
从哪里来,自然就要往哪里去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鲜血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没人会心疼我。
别在这露出弱点,让人嘲笑。
我一遍遍地催眠着自己,可还是在路过妈妈身边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好狼狈啊。
我在心里唾弃着自己。
其实我不是不能走。
我只是还在期待罢了。
我狠狠地锤了捶腿,再站起身时,手机恰好从口袋中滑落。
里面属于安锦知的,充斥着恶意的声音,瞬间从中溢出。
“安落!”
妈妈忽然伸出手,拽住我的胳膊。
“你的病……是真的吗?”
7
聪明如她,自然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全部过程。
电话另一头的助理听到这顿时急了:
“安总!安锦知是为了害落落吗?落落生病了?什么病?能治吗?多久了?”
“您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们!”
“哪怕您再不心疼女儿,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他恨铁不成钢地痛斥着妈妈。
而妈妈第一次卸下了属于女强人的外壳,抱着自己的双臂,缓缓地蹲下身子。
却没松开拽住我手腕的手。
“……疼。”我挣扎了几次无果,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
不只是手腕上的疼。
听到我的话,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可马上怕我消失似的,又伸出双臂虚虚地环着我。
是我奢求了十几年的……拥抱。
我一颗常年存放在冰窖的心脏,忽地砸进一潭温水中。
我能感受到的不是冰雪消融。
而是骤冷骤热后,“砰”地一声,碎了个干净。
不规则的碎片在胸膛里翻滚着,要把我浑身刺成一个漏网。
把我对妈妈的渴望,一点点,慢慢地全部都溢出来。
“妈妈,你好残忍啊……”
我哽咽着开口。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再对我冷漠一点,我就能毫不犹豫地离开。
在多爱我一点,我就能忍住所有痛苦,回应她的拥抱。
可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我滚烫的泪落在妈妈的脸颊上,灼烧得她一刹那松了手。
她马上又用了更大的力气抱住我。
“落落,别哭,妈妈相信你了!妈妈相信你了!”
她仿佛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连从一旁逃走的安锦知都没顾得上阻拦,执拗地抱着我。
仿佛抱着一块迟到的珍宝。
“妈妈……可是太迟了啊。”
8
“安落!”
画廊大门再一次被踹开,助理王远单手抓着逃跑的安锦知的领子,另一只手竟然准备报警!
“安锦知,你给我好好在这待着,等警察来带你走!”
“盗取公司机密,够你坐上几年的。”
安锦知深知证据确凿,无法辩驳,可仍是满脸的不甘心:
“安落,你倒是使得好手段,是个男人都能被你勾引到。”
王远反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故意在办公室拖着安总的时候,安落在门口等着,想让安总吃口亲手做的饭!”
“大家都不是瞎子,你自己去公司看看,你和安落,大家更偏向谁?”
他这话原是为了反驳安锦知。
可妈妈听到后,浑身竟然也跟着微微颤栗起来。
因为我知道,我每次去给她送饭时,她都看到我了。
只不过,纵容下可爱的女儿的“恶作剧”,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对吧。
妈妈。
我转头,带着些凉凉的笑意看向妈妈。
妈妈却轻轻摇摇头。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几步膝行上前,抢过了王远的手机!
“王远,不行!不能报警!”
“锦知现在还不能坐牢!”
王远眼底顿时生出无尽的绝望。
“安总,您什么时候能清醒啊!”
“这样的女儿,到底哪里值得您费心了!”
安锦知闻言,眼珠子一转,就想继续说些什么左右局势。
可妈妈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落落还有救,只要有锦知的骨髓,我健健康康的落落就还能回来!”
“所以,锦知现在还不能坐牢。”
妈妈再回过头时,眼里只剩了坚定。
她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来。
像补给我,小时候在摇篮里时的温柔。
她的眼睛在这一瞬间赤红,“落落,你怎么这么瘦了啊。”
我不需要她如今的虚情假意。
可我实在太累了。
王远的神色终于有些松动。
他站在离我两步外的距离,轻轻地朝我点点头。
“乖落落,放心睡吧。”
“剩下的,哥哥帮你看着呢。”
9
我再一次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
这次住的病房高级了太多,只要我稍有动静,就有两三个医生护士上前问我状态。
我只简短地说,“还行。”
因为窗口上贴着一张女人的脸。
是,我的亲生母亲的。
却让我凭空生出些尴尬。
我觉得她有些过于陌生了,依依不舍的眼神,和一夜尽数白去的头发。
所有人都离开后,她仍呆呆地站在原地看我。
我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为什么不进来?”
妈妈踌躇地捏着衣角,像个小孩似的走近我。
她说:“我怕你……不想见到我。”
她穿着特制的无菌衣服,却还是站在我几步之外,“妈妈就站这就行,怕把细菌带给你。”
我太轻太轻地笑了一声。
“我哪有那么金贵?不过是贫民窟出来的病原体罢了。”
这都是她和安锦知曾聊过的原话。
可为何如今从我嘴里说出来时。
你的脸色会在一瞬间煞白呢?
妈妈。
我不明白,我也不想明白。
“如果你只是想看看我,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妈妈马上焦躁起来,她挠了挠头想着能跟我说的话题。
最终竟憋出一句:
“妈妈对不起你……安锦知她……跑了。”
其实也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发展。
妈妈之前太宠爱安锦知,她对安家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不说,许多门上都用的是她自己的指纹。
怎么关的住呢?
我猜妈妈最主要想说的,并不在这。
果然,她又低着头说道:
“安锦知……染了病。”
“就算抓回来了,她带着病的骨髓,也不能捐给你。”
说到这,她又情绪失控地按住自己的双眼,泪还没落下,先大声朝自己吼了两句:
“不能哭!你想把病毒带给落落吗!”
随后,竟是再也忍不住地夺门而出了。
看着这一幕,我才发现自己心里并没有当初预想着那般的开心。
反而有种……恍若隔世的茫然。
安锦知得病的事,王远其实跟我讲过。
安锦知逃出去后,妈妈很快就找了人抓捕她。
安锦知自知无计可施,竟然想跟我玉石俱焚。
她把自己赤条条地送进了乞丐堆!
那群男人扑在她身体上几日,安锦知被救下来时,俨然一副流浪汉的模样。
可双眼仍是发亮的。
“妈妈!安怡!你有本事就把我的血继续给你的宝贝落落用啊!”
“你来取啊!让她跟我得一样的病,然后痛苦余生啊!”
王远给我讲这些时,牙齿都打着战。
“怎么能有这样狠毒的女人!安总还把她当成心肝宝贝捧着!”
因为安锦知这招用得太妙。
妈妈肯定不可能在我最弱的时候,给我往体内打一管传染病进去。
可治好安锦知,需要太长时间甚至都不可能好。
我撑不到那个时候的。
所以她甚至敢那样放肆地挑衅妈妈:
“等安落那个贱人死了,你安怡还不是得回来,求我继承你的家产?”
“要不然你这女强人的名头,可就要没落喽!”
所以她对我怀有愧疚。
所以她不敢来见我。
听到这些时,我唇角挤出一个带着不知名情绪的笑。
这算什么啊,妈妈。
我真的要死了啊。
哪怕这个时候,你都沉溺在自己的愧疚里。
不愿意来抱抱我吗?
真是可笑啊。
10
或许我整日在病床上昏昏沉沉,清醒的日子都越来越少。
我的胸口总是压抑着无数的情绪一般。
钝钝地发痛。
感受到的最多的,不是一直趴在门口,越来越苍老的妈妈。
而是疼痛。
我浑身都好疼。
连最简单的呼吸,仿佛都要调动起全部的精力,竭尽全力地完成一次。
我第一次……因为疼痛哭出声来。
那是一个半夜。
门口的知了兴奋地叫着,成群结队地叫着。
我忽然好羡慕。
羡慕着羡慕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可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哭,一落泪,那些被我强行遗忘的疼痛便席卷而来。
“妈妈、妈妈……我好疼啊。”
妈妈就是在这个时候冲进来的。
像她脑海中演练过千百遍的那样。
也像我小时候,每次做噩梦时预想的那样。
她用瘦弱的双手环住我,像搭建了一座坚实的城堡。
我只是咬着牙摇头。
她眼里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一下、一下,抚摸着我的后背。
“我的宝贝……宝贝……”
泪水决堤般往下落,可我忍着全部的疼痛推开了她!
“我、不、要、你。”
“你不是我的妈妈。”
“我要……阿姨做我的妈妈。”
接着,便是我整夜的抽泣。
我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我知道她听懂了。
因为她很快便不再轻拍着我的后背。
她走了。
在我表达了对她的怨恨后,她也不要我了。
我望着不知道第几天,升起的亮得有些模糊得太阳,这样想着。
如果我那时装作原谅她了。
是不是也能短暂地拥有幸福?
不行。
不能想了。
再想下去我可要哭了。
我把头埋进被子里,任凭温暖的阳光都阻隔在外面。
别再照我了。
会浪费的。
就在这时,一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上了我的脊背。
一道属于农村人的沙哑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
“落落呀,落落呀,我的落落……”
我猛地挣开了被子和针管的束缚,回身拥抱住了女人。
两道声音一同开口。
“阿姨来看你了。”
——“妈妈,你来看我了!”
11
我紧紧地抱着妈妈。
而我的亲妈,依旧站在门口,像一尊门神。
她羡慕地看着相拥的我们。
“落落……”
我微微张开了嘴。
下一秒,心脏处传来“咚”的一声。
这是我一生中,最清晰的一声心跳。
再之后,全世界都喧闹起来。
妈妈刚因为我第一次喊她“妈妈”而激动得落泪,那双种地种得粗糙的手尽全力放到最轻柔,问我:
“落落,你刚刚叫阿姨什么?”
可我没来的及再对她说一遍了。
她愣愣地看着我倒在她怀里,眼神中都露出几分呆滞。
对不起呀,妈妈。
我把话都跟多余的人说了。
我该多叫你几声妈妈的。
我最后闭上眼时,尽力朝她扯出了一个笑容。
你来看我,我很开心。
别为了我哭啊。
可她一定没听清我的声音。
妈妈在短暂的失神后,很快就站起来喊着“大夫”。
她在村里见过太多人死亡,我以为她也该能接受我的死亡。
可无论医生护士再怎么对她说,我已经死亡的事实。
她都不信。
像个泼妇。
我的灵魂从身体中抽离,飘在空中看她。
开了一个不好玩的玩笑:
“妈妈,你这样就跟我不像啦!”
“不许哭了,要落落大方的,有我保护着你,以后所有人都会羡慕你的!”
明知道她不可能看见我的。
可在她的头转过来的那一瞬,我还是挺直了腰。
别哭了,妈妈。
这是第二次有这么多人都在注视着我。
我可在笑呢。
忽然,身后传来人的躯体倒地的声音。
“安总!快救安总!她晕倒了!”
这次,我没回头。
12
安锦知死了。
她在我的葬礼上大肆宣扬,她即将成为安家唯一的继承人。
而我的亲妈,一身素白。
就是站在这样一个严肃的场合上宣布:
“我安怡只有安落一个女儿。”
“安家的全部资产,我会以安落的名义,捐给更有需要的人。”
我才不在乎这些呢。
我是个俗人。
我坐在我的骨灰盒上看着安锦知,她的眼神一寸寸灰败下去。
还在说着什么,“不可能,不可能!”
最后因为太过吵闹,被保安拖出去了。
我的两个妈妈,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两道温柔的视线始终落在我身上。
成了我死前,没照成的最后一场阳光。
温暖,却不灼热。
照得我灵魂都暖洋洋的。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吧,我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投胎。
反而和送走了来宾的亲妈、养母一起坐上了车。
“你或许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母亲吧。”妈妈终于沉声开口道。
骨灰盒坐在养母腿上。
其实,这骨灰盒最早是她给自己准备的,连纹路都是自己雕刻的。
我说晦气,活人不要提前准备这些。
她一边应和,一边偷偷地继续刻。
因为不想给我的未来增添负担。
“对于锦知和落落来说,我都是个贫穷的坏妈妈。”
“给不了她们想要的。”
“……你说,如果我不刻这只骨灰盒,落落是不是就能多活一段时间?”
没人能给她一个标准答案。
亲妈向养母借了我一段时间,抱着我回了家。
她卖掉了安锦知曾经住过的别墅,新买了一间。
我全部的东西,被按照顺序乖巧地摆列着。
她一件件地抚摸过去,仿佛还能从上面触及到我的温度。
我轻轻眨了眨眼。
胸口有些酸酸的。
终于,她摸到了那只小锦盒。
盒子里面是安锦知曾经说的,她送给我的礼物。
她在看到那只盒子的一瞬间,便泣不成声。
“落落,我怎么都没送过你什么礼物呢。”
她把养母关在门外。
不顾养母拼命地拍打大门,“安怡,你别做傻事!”
妈妈执着地打开了盒子,“再傻,能有她傻么……”
那石头依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我变成了灵魂,反而更能触及核心。
并不会受到伤害。
可妈妈就不一样了。
她痴痴地盯着它许久,终于流下了鼻血。
因为眼前发黑,她不得不狠狠锤着脑袋,直到鼻涕鼻血眼泪一并留下来,才能保持清醒。
“落落,你当时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状态吗?”
“你疼吗?”
“你……恨我吗?”
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歪着头看她。
我已经死了。
她听不到我,也触摸不到我。
奢求一个死人的原谅,才是最自私的行为。
妈妈等了一会,还是没得到回答,有些仓皇地擦了擦鼻血,却打翻了盒子。
盒子底部散出一堆纸页。
一张张铺开,字迹由稚嫩到成熟。
“落落的六岁生日愿望:亲亲妈妈!”
“落落的七岁生日愿望:妈妈给我开家长会!”
……
“十八岁愿望:今年以后,我想叫安落。”
13
妈妈最终还是合上了盒子。
她带着我的骨灰,和养母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我最想去的游乐场。
开车露营。
她总给我留一个离她最近的地方。
只要她一偏头,阳光就能包裹我。
养母不在的时候,她就偷偷抱着我说话:
“你个偏心的小鬼,肯定更喜欢跟那个妈妈待在一起吧。”
“可是呀,妈妈也活不了多久了。”
“真等到那一天,妈妈再把你还给她,好不好?”
病痛对人体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那天很快就来了。
妈妈躺进了医院。
而养母只带我看了她一眼,就转头离开了。
“你说过,医院这种地方太晦气,落落身体不好,我就不让她来了。”
妈妈躺在床上直点头。
眼睛却跟着我的骨灰盒,依依不舍。
其实养母已经给她留了足够多的东西。
我画过的话。
小时候的我,写给她的信。
……
可她太不满足了。
她不得不用被子蒙住头,闷闷地说:“你快带她走吧,别让我看见。”
“一看见,我就要舍不下了。”
我的灵魂靠在养母肩上,随着她步伐平稳地离开了医院。
大概是经常做农活吧,养母身体一直很好。
白发都长得满头了,她仍旧耳聪目明。
只是在有过路的小孩叫她,“姨姨”的时候。
她会马上回头,兴奋地喊:“落落?”
我托着腮嘟囔:
“别人都是忘了一切不重要的事,唯独记得最重要的人。”
“怎么你偏偏——把我给忘了!”
我义愤填膺。
所以没看到,养母愣愣的视线,聚焦在了我的方向。
14
“落落?”
她轻声地开口。
我灵魂都跟着颤了颤。
再转过头时,她从自己的身体中站了起来。
连灵魂都是带着茧子的粗糙模样。
我捏着那几处熟悉的茧子,仰头逼回了眼泪。
“妈妈,我一直保佑着你哦。”
“所以你才能像现在这样,长命百岁。”
她牵着我的手往前走,我扭着脑袋不肯看她,却止不住地邀着功。
“嗯,”这个粗糙的女人一直笑着看我,茧子磨得我痒痒的。
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
不会夸我这几年有勇有谋,也不会夸我才貌双绝。
她只会在我说得气喘吁吁时,摸摸我的头。
笑着说:
“我们落落呀,真长成落落大方的大人啦!”
“妈妈为你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