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骆驿作为电视剧的投资人之一来长风和顾岳源商量事情。
如果没有出陈熙那档事,现在电视剧应该都拍完四分之三了。陈熙出事导致我们把他的镜头全删,顾岳源是个完美主义者,为了最终呈现的效果,咬咬牙,把一些陈熙和其他演员的对手戏也删了。现在正在加紧补拍的,全是之前已经拍过的戏份。
顾岳源向骆驿陈述着这些剧组的事情,我出去替他们倒咖啡,刚走出顾岳源办公室门,突然看到公司大门外站着一个男孩子。
有点眼熟,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趴在门上,拍了拍门,我想起来了,他是那天吃饭时候沈辰带去的小男朋友,叫小谢。
前台小妹不在,我走过去替他开门,他一步跨进来,满脸焦急:“沈辰呢?沈辰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打电话也找不到她,去她家也找不到她?”
我语塞,沈辰没有告诉他自己的去向,看来在沈辰心里,他就是个挡箭牌小男孩,根本没什么分量。
我搪塞:“或许哪里有什么秀她去看了呗。”
他否认:“不可能,这两个星期我把在国内国外举办的大秀都去遍了,没有看到她。”
我咋舌,这孩子真有毅力,沈辰何苦又荼毒这么张无暇白纸,我只能厚脸皮扯谎:“我怎么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又不是她妈。她没告诉你她去哪里,说明她不准备和你有什么发展呗,天涯何处无芳草,小伙子,你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啊。”
我的话戳中了他,这脆弱的小伙子突然蹲下来开始哭:“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我知道她心里有别人,可我就是喜欢她,我就是想照顾她。”
周围的同事们都八卦地朝门口望过来,眼睛里闪现着如饥似渴的光,我尴尬地去拉小谢:“你别这样,让人看笑话。”
他对我的话充耳不闻,继续哭自己的:“我就是想照顾她,她怀孕快六个月了,到处跑,多危险啊。我不介意那孩子是谁的,我只想她好好的……”
身后突然传来骆驿惊疑的声音:“沈辰怀孕了?六个月?”
我转过身,顾岳源和骆驿刚刚谈完事情走出来,恰好听到小谢那最后一句话。
我下意识地替沈辰辩护:“是啊,那又怎样,反正没有去破坏谁的家庭。”
出乎意料的,骆驿却没有嘲笑讥讽沈辰,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话,神情恍惚地跨过小谢身边去推门,他没有按开关,当然推不开,可是他像魔怔了一样,只顾机械地去推门,顾岳源伸手替他按了一下开关,他猝不及防,差点摔出去,站稳脚步后他对顾岳源轻声说了一声谢,然后大步走下了楼梯。
我们公司在九楼,他却直接下了楼梯,没有去电梯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天呐,认识骆驿这么多年,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淡定优雅的欠揍模样,今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神不守舍仪态尽失。
我对顾岳源说:“他不对劲,你们聊了什么?”
顾岳源摇摇头:“聊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他是听了沈辰后才这样的。”
往日一些不曾注意到的碎片渐渐浮现聚拢,我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岳源:“你的意思是?”
顾岳源还没来得及开口,被我们冷落多时的小谢不满地站起来:“你肯定知道沈辰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
我啼笑皆非地看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用长辈的口吻劝他:“小朋友,你年纪还小,听我的话,现在回家去,洗个脸,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大街上一转,穿碎花裙子和白球鞋爱吃冰激凌乐意为爆米花电影流眼泪的好姑娘满世界都是,个个都比沈辰年轻,个个都比沈辰爱你。”
年轻的小谢被我的话激得炸毛:“你装什么知心电台啊,我今年十九岁,十九岁的爱难道就比二十五岁的爱卑微?难道二十五岁的爱情叫爱情,十九岁的爱情就是玩笑?你难道没有在十九岁的时候爱过什么人吗?”
我哑口无言,十九岁……十九岁时我是爱过人的,还想过与那人白头偕老,那时我的心情庄严如同小学时第一次参加升旗仪式。我对眼前这男孩肃然起敬,收起戏谑的口吻:“我是知道沈辰的去向,可是她说过不许我告诉别人,所以,对不起。”
如果他的爱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伟大严肃,那么他就去大海捞针般茫然地寻找吧,在寻找的过程中,他会渐渐看清自己的心,明白沈辰到底是他的非她不可,还是他的擦肩而过。
小谢走后,午饭时间也到了,我和顾岳源下楼吃饭。
距离第一次来这个园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时间,这半年里园区不断建设,设施比过去完备了很多,也不再只有便利店供应三餐,离我们这幢楼不远有一个小餐厅集群,我和顾岳源是其中一家的常客。
等上菜的时间,我问他:“刚才你什么意思?”
顾岳源斟热茶洗杯子:“很简单啊,只有两种可能,一,骆驿喜欢沈辰,二,沈辰的孩子就是骆驿的。”
我有点懵:“太武断了吧。”
顾岳源微微一笑:“我承认后者是有点武断,但前者的论据很多啊,你说过,骆驿和沈辰一向不对付,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毫无关系,却针锋相对,这本来就有点让人生疑,那天我约他们一起吃饭,如果我没记错,那是我认识这么久以来,唯一一次,沈辰知道骆驿也会到场的场合,也只有那次,她带了小谢去,说是自己的男朋友,你说,她是带给谁看的?而今天呢,骆驿一听说沈辰怀孕的消息,顿时像丢了魂儿,如果真是死敌,难道不该拍手称快?”
我若有所思,侍应生端着盘子朝我们走过来,顾岳源替我拆封筷子:“别想了,先吃饭吧,说不定这两天当事人就会来告诉你答案了。”
他说的真真没错,当晚我接到骆驿的电话,他的声音一派名将战败后的颓废:“我在你家楼下。”
我穿衣服下楼,骆驿站在路灯下,浑身散发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挫败气息,我放慢脚步走过去:“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
自从分手后,这是我们第一次单独见面,他不多废话,单刀直入:“沈辰在哪里?”
我蹙眉,他喝了不少酒,满嘴酒气,他一向不爱喝酒,即使是为了应酬,我后退半步:“不知道。”
他的声音低下去:“告诉我吧,我得找到她。”
他纠结着眉头,像是挣扎了很久,终于据实以告:“如果我没猜错,我应该是她孩子的父亲。”
尽管之前已经听过顾岳源的猜想,但我还是如轰雷掣顶般脑袋里嗡嗡作响,竟然是真的!他真的是沈辰孩子的爹!半天,我才张开口:“你们……什么时候?怎么会……”
他自嘲地一笑:“半年前,只有一次。”
我最好的朋友和‘前男友’连人命都搞出来了,我却对此一无所知,我觉得不可思议难以消化:“你喜欢沈辰吗?”
他的神情突然冷淡下去,声音也冷淡如秋风:“不,一点也不。”
我火冒三丈,转身就走:“那你找她干什么,滚吧,你以为她需要你支付孩子的抚养费吗?”
手臂却被人抓住,一只手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腕,攥的我手腕生疼,仿佛要被捏碎,我转过头,骆驿一手抓着我,脸上表情痛苦,五官扭曲如受重刑,他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求你,给我她的地址。”
我被他的表情骇到,不由自主地说:“荷兰,她在荷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