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邑从来一言九鼎,说出的话极少有反悔的。他们三人走了之后,很快就有了一队侍卫打扮的人进了医馆,以防备之势整日盯着顾温。
这些侍卫的衣着上看,既不是城主府的士兵,也不是留守司的衙役。刨去这两个可能,司徒邑所能调动的人,就是司徒家的护卫了。这是顾温第二次如此清晰地想起司徒邑其实是个世家子弟,第一次是有一回随司徒邑回了本家,没想到司徒邑两年来第一次调动自家护卫,居然是用来防备她的,顾温心中着实苦,什么黄连苦瓜,都不若她苦。
顾温的伤只是皮肉伤,却因着司徒邑的态度而没了半分走动的心思,整日整日地坐着看书,或是整理想起了的那些前世的事情,试图将自己心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驱散——既然不可能对司徒邑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想对司徒邑撒谎,那么便只有等司徒邑消了气,再想法子回到他身边。
到了第三日,顾温也没能等来司徒邑,却等来了一个故人,一个顾温甚至都没想到还能活着的故人。
夏微是被陆迦陵抱在臂间抱进来的,在一个非常非常不合时宜的时间——彼时顾温正泡着药浴。
不知怎么做到的,陆迦陵转瞬间便将夏微放在贵妃榻上,到了顾温身边,捂住她的嘴,于是乎顾温的尖叫被堵在了喉咙里,再放开时已经看清了眼前人。
“夏微?!”顾温好惊喜,她真的没能想到还能再次见到她,夏微之前的那个状态,顾温实在是想不到还有谁能如此妙手回春。
夏微是好动的很的,却在被陆迦陵放在贵妃榻上后再没起来走动,只是坐着晃了晃腿,冲着顾温笑,所幸笑容中还是一贯的古灵精怪。“迦陵,你好下流。怎么偏生挑着这小猫沐浴时进来呢?”
陆迦陵脸色没有半分变化,到夏微身边坐下了。
他不屑于解释,就只好由顾温自己来:“只有沐浴时候,那些侍卫才会离开片刻。”
“哈,”夏微讥讽地笑:“我还以为你满心想着的什么公子会是个好点儿的人,也不过如此嘛。”
“他很好。”顾温垂着眼,看不清个中情愫,语气中的失落却很容易听出来。“是我让公子失望了。”
这话只会让夏微更不屑。
“小猫,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长大,就越像我们族人呢?”夏微上身前倾,笑着说。
顾温一怔,黑子在外人看来只是个看守义庄的孤儿,有些仵作的天分罢了。至于黑子这具身躯是什么出身,莫要说外人,她自己都不知道。可夏微这么一提,她的眸子其实是浅到不甚像中原人的红褐色,发色也发红,五官也在这两年间出落得刀削斧凿般立体起来,与夏微一族常见的长相反而更加相像。
“今日来找你,是为了正事。”陆迦陵打断了她的错愕。若不是为了这事,他也决计不会将还未恢复好的夏微带出来。“待你能自由活动之时,去城主府找杨轩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与杨轩说,是夏微要的,他便会给你。”
所幸顾温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她更在乎自己能得到什么。“好,但你要替我编造一个身份,让‘黑子’这个身份有一对父母。”
陆迦陵答应得很爽快,没再给夏微留叙旧的时间,带着人便飞身出去了。
顾温刚从浴桶中站起来,穿好了衣裳,今日第二个来见她的人便出现了。
司徒宛凝坐在木质的轮椅中,被丫鬟推进来。
“小姐找我有事么?”顾温其实有些失望,她以为依司徒邑对司徒宛凝的重视,会与她同来,可却没有。
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后,司徒宛凝才开口道:“兄长这几日心情不大好。顾姑娘,兄长为人和善,性情也温和,很少有这般不快。若是可以,望姑娘将自己的身份对宛凝和盘托出,兄长对顾姑娘的重视,宛凝看在眼里,也希望顾姑娘不要辜负兄长这一片心意。”
合着司徒宛凝是来套她话的。
“小姐,我是个孤儿,流落在街头之时被看守义庄的师傅收留了……”
司徒宛凝打断了她,说:“你叫顾温,与外族人关系匪浅,凭空出现在兄长身边,又似乎与朱岩颇有交情。”
顾温眉头微蹙,司徒邑这个胞妹和她想象的似乎不大一样,颇有攻击性,又不知为何知道一些她理当不晓得的事。
“顾姑娘若不说,宛凝也有法子能找出真相。兄长光明磊落,宛凝却不介怀做些腌臜事情,还望顾姑娘为彼此都省些事。”
这着实奇怪,司徒邑身边若是有一个这样不择手段的胞妹,前世又怎么会被她那些称得上是拙劣的手段弄得那般狼狈?顾温不禁开始思考,远峰说司徒宛凝自幼身子骨便不好,可说话却不见气短,她腿脚不便,小腿肌肉却并没有病态的萎缩,只是不若常人发达健硕。本宅那场大火,司徒宛凝身边的丫鬟无一幸免,全都葬身于火海之中,她却能逃生。在失踪近一年之后奇迹般出现在湘城附近——恰好赶上了司徒邑刚刚走马上任的时候。这一切是不是太过巧合?
“小姐所说的腌臜事情,顾温很愿意聆听一二。”司徒宛凝坐着,顾温站着,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气势上足了不少。“小姐又是在何处听的谣言,说我与朱大人关系匪浅?我都不晓得的事情,小姐倒是比我要了解我自己得多。”
司徒宛凝却浅浅笑了,笑得颇为真心实意。一双与司徒邑有七分相似的桃花眼抬着看她,说:“自然是朱大人告诉宛凝的。”
顾温强忍着与司徒宛凝拉开距离的欲望,微微眯了眼睛,一言不发地望着司徒宛凝。
“还请顾姑娘再三考虑,两日后宛凝还会再来看姑娘,希望彼时……顾姑娘能给宛凝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