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宛凝提起了名汉沽,司徒邑便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从告诉过自己高公公动向后,便在留守司中没了人影的顾温。柳木格是她师父,且还是司徒邑自己从中牵线搭桥,亲自应允了的师父,顾温若是去名汉沽说一声,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处,可不事先与自己说一声,这就不是司徒邑习惯了的顾温了。
名汉沽
与司徒邑想的相差不远,顾温的确是在与司徒邑分开之后便径直去了名汉沽,不过主要的目的并不如司徒邑所想的那样,是去与柳木格道别。她此行的最大目的在于从柳木格那儿要来些食午草。
如若顾温没有猜错,柳木格那儿的食午草是不少的,且前阵子从流云城那儿找来的食午草中有一株小的,依照柳木格对药草的熟悉,说不定已经想到了法子来种植食午草,她要来几株该是也不过分……
名汉沽外是布了阵的,顾温到了熟悉的地方,却没看见熟悉的入口,也不像生人那般兜兜转转地找,径直冲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一冲,便毫无障碍地进了名汉沽。
“哟,顾温姐姐啊。”在入口处等着顾温的依旧是苏叶,今儿个的苏叶却与往日不大一样,显得没精打采的。
“不开心?”顾温翻身下马,略弯了腰与苏叶平视。
苏叶摇头,想了想又点头,看得顾温一头雾水。这小孩儿难道连自己开心不开心都分不出来么?
“唉……”苏叶怅怅然叹着气,一派小大人样子道:“我是没什么,只是谷主他自打顾温姐姐走了之后,就成日在草药园子里待着,要么就是看诊,都没心思教我们了。”
说着,苏叶头歪到另一侧,又是叹了气,继续说道:“眼看着就该入秋了,中秋回家时我要是说自己什么也没学到,该怎么与父亲交代啊……”
苏叶虽说是药童,但苏叶比名汉沽里头旁的孩子都要讨柳木格喜欢,明面上虽说只有顾温一个徒弟,但真要算起来,苏叶从柳木格那儿学来的东西可比顾温多得多。
“师父在药草园子里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浇浇水啊、松松土、至多剪个叶子之类的事情,姐姐不也做过么。”
“那你且在这儿伤春悲秋着,我走了。”
说罢,顾温当真直奔药草园子去了。
一进园子,入眼的便是蹲在地上的柳木格,衣摆散乱落在地上,柳木格今日穿得衣裳颜色素得很,浅淡的胭脂绿,也不知沾了多少泥。
“您这怎么亲力亲为起来了?”顾温走近了些。今日来是有求于人,态度自然要放得软乎些。
柳木格转过来看了她一眼,道:“苏叶都摸索不出这食午草该如何培育,我便只能自己来。”
顾温仔细看了,惊讶地发现原本的两株食午草不知怎么地长成了一小片,只是连原来那一株大的都不见了,全是如拇指般大的苗子。
柳木格顺着她的看去,嘴角扯起的笑苦涩得很。
“这东西种下去跟薄荷似的,生根十分快,可不知为何,怎么都不长。苗子抽出来不到三日必定枯死。原本便长好了的那一株如今也枯死了。”
顾温茫然了,食午草难不成还凭心情生长么?人生土不熟的便不长了?
“行了。”柳木格站起身来,对着顾温道:“你今儿来,所为何事?”
看来她在名汉沽是坐稳了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名头,只是今日顾温也洗不干净这名头了。
“约莫一个时辰前,朝廷来了圣旨。要公子进京,任刑部侍郎。”
柳木格不自在地瞥开了视线,道:“你也要一同去么?”
“自然。”
柳木格点点头,道:“行,知道了。去了京城就莫要说是我徒弟,丢人。”
顾温张张嘴,反驳的话也想不出来,极其尴尬地笑了笑,道:“想问你要点儿食午草,公子的身体状况你也晓得,怕进了京,一下事儿太多,寒毒又发作。”
“行。”
说罢,柳木格从边上拿了个小铲子,将其中一棵食午草的苗子放在个瓷盆子里带走了。
顾温自认自己还不是个瞎子,也不是个傻子,柳木格这么明显的异常不至于看不出来。
旁的原因有没有顾温不知道,但眼前这一小片食午草一定是主要原因。顾温曾经学到过一种让一种能救命的药草开花的法子,虽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古怪植物都能起效,但试一试总是可以的。
顾温拿起柳木格放在一旁的小铲子也挖出来几棵苗子,装在了同一个盆子里,虽然略显拥挤了些,但若是她那法子真起了作用,也不至于让食午草的根系枝叶没有伸展的空间。
做完这些之后,顾温将腰间随身带着的匕首抽了出来,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地在自己手掌心割了一道不浅的口子。流出来的血一滴不剩地全滴进了土里或是叶子上。
只见顾温的血一滴到叶子上,几乎是瞬间便被叶子吸了个干净,且原本嫩黄色的叶子随着血液被吸收进去迅速成了翠绿,落在土中的更是不必说。发现以血喂还真有效果之后,顾温也不知是该悲还是该喜——她是没带什么绑带之类的东西,适才口子又割得颇深了些,这会儿血是够了,却难止住了。
那还能怎么办呢?顾温没舍得浪费自己辛苦流出来的血,只能就着一手端着瓷盆,淌血的另一只手悬在瓷盆上边的姿势沿着柳木格适才去的方向走。
所幸顾温没猜错,柳木格是径直去了草堂的。
柳木格眼睛尖,远远地便看见了顾温走过来,原本是性子秧着,没打算主动去理会她。待走近了些却看见顾温怪异的姿势和她手中翠绿的食午草,顿时放下了手中的一切,快步走向顾温,可再近了些,在看见顾温手中不断往下滴的血时,柳木格的脚步顿了顿,旋即速度不减地走了过来。
“名汉沽这么多人,非要你的血不成么?”
这是在柳木格给顾温包扎好了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也不是,总不好随便叫个人来放血。”
柳木格坐得端正,颇为严肃地问道:“这法子谁教你的?”
“世外高人。”顾温卖了个关子。倒不是故弄玄虚,只是教她这法子的人是前世认识的,是她唯一认定了的师父,顾温会的东西十有八九都是从那人手中一点一滴地学来的。但这回甚至连那人的名字都不曾在何处听闻过,或许在这大宋,她那个师父压根儿就不存在。
而且顾温再清楚不过,只要她说出个名字来,柳木格定然会去将人寻出来,万一真让他寻到了,彼时自己要怎么去和师父解释?
所幸柳木格也没追问,只是问道:“世外高人可说过后续要如何?是一直以人血喂养才会生长么?”
看着柳木格十分认真严肃的神情,顾温差点儿没笑出来,世上哪儿有如此凶恶的药草?哪怕是要吃人的。“不用,第一回以血祭开了,往后照着寻常法子养便是。”
说着说着,顾温的尾音忽然消了。
既然食午草是要以血祭的,且在长好三日之内便会枯萎,那流云城那座山头两次三番地出现的食午草要如何解释?难不成是生在了尸体上?
顾温心中想法变化得很快,体现在面上时则隐隐像是个纠结的样子。柳木格不知为何也沉默了许久,一双眼睛一直紧紧锁着喝过顾温血的那株食午草翠绿的叶子,良久才开口道:“若是只有你的血有用,那该如何是好?”
“什么?”顾温忽然被唤回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柳木格便又重复了一遍。
“那我便放血给你留着,趁我的血还能用的时候,多喂几株。”顾温说得干脆利落,几乎没有犹豫。“我耽搁太久了,该回去了。明日我还会来,若到时你发现只有我的血管用,我便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