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这样不妥吧。”男人侧头,不疾不徐道,“此间不都是贵国的宾客么,不问身份,便直接缉捕?”
雲灵眸中掠过抹深意。不知什么时候起,邻国的公主已经不再讲话,全是这个侍卫身份男人越过翻译,直接用大安语言与他们交流。
雲灵淡淡道:“本宫只看见一个行迹诡异的人。”
御侍的包围圈逐渐缩小,蔚南薰交流无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过这一劫。运起玄力,腾身翻过御侍的包围,落在空地上,缓步朝雲灵公主走过去。
“护驾,快,动作快——”
“护什么护啊,你们主子认识我。”蔚南薰忍无可忍的瞪着御侍头子,旋即潦草的对雲灵公主行了个礼,“草民叩见殿下,殿下若没什么事儿,还请行行好,让草民去趟茅厕行不行?”
突如其来的变故叫这一片桃林鸦雀无声,所有人窝在自己位子上不敢动一下。
后面的左相一阵皱眉,显然是觉得蔚南薰在外使面前出言粗鄙,有失大安风度体面。雲灵江左蓝诧异于眼前人的身份。翻译侧头像公主解释蔚南薰的话。至于一切的始作俑者,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
“雲灵公主殿下,此人便是我家公主一直在找的人。”
什,什么?
宴席场地不大,容纳不过百余人,但全场鸦雀无声时,便都将男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身份高贵?蔚南薰?
这两个名词之间有半点联系么?
江左蓝诧异道:“贵客,咱们眼前这位有点名堂是真的,但顶多做个皇子妃,要么就是六七品的小官。她出身很低的,是小家族庶出,母亲还是个……奴婢。”最后两个字是压低声音说的。
“小家族庶出,母亲是奴藉?”男人玩味着江左蓝提供的信息,嗤笑,“当真是天衣无缝,在下佩服。”
没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除了蔚南薰。这邻国的顽劣皇子是说她的伪装天衣无缝。
蔚南薰咬牙切齿,逼音成线:“不想我拖你一起下水,嘴巴就管严实一点。逼急了我把你的身份抖落出来!”
男人哼笑一声。当真如蔚南薰说的,不再开口。但是智舜的公主早已认出蔚南薰来,急急忙忙道这人就是他们找的人,亲眼所见,不会认错,随即讲述了酒楼中的事情。蔚南薰也承认确有此事。
邻国的小公主说,之前不讲出这件事,是怕有人假冒。因为他们不能确定当时那人的容貌是真是假。
且不论智舜人为何平白无故怀疑一个人的脸会是假的,在场数百宾客都有同一个想法,那就是智舜人弄错了蔚南薰的身份,要么就是两国语言对于“身份高贵”一词有误解。
但邻国小公主一口咬定,蔚南薰绝对有很高贵的身份,按照她智舜语言的直译——只有真正的贵族,才会在意一个平民,乃至于一个奴隶、死囚的生死尊严。
蔚南薰猛地回想起来,在酒楼里,那个被认为是盗窃惯犯,要送到监察司的男人,正是一个曾经的死囚。
怪不得他们要说,帮助他们的人一定拥有极高贵的身份。原来她就是哪个时候露出破绽的。
蔚南薰忽然勾唇笑了,传音给智舜男人,眸光挑衅:“这种道理,你觉得我朝的人会信么?”
果不其然。大安这边听了智舜小公主的话,好一阵无语凝噎,再次重申蔚南薰真的不是高贵身份,目前来讲就是个庶民,弄得小公主都开始自己怀疑自己,回头看自己哥哥,然而男人只目光望向空处,丝毫没有帮她解释的意思。
席间这会儿才重新恢复喧嚷,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只能说是外使弄错了那人的身份,这才导致朝廷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找人。不过蔚南薰的身份低微怕是要到此为止了,被邻国皇族记上恩情,在两国交好的风口浪尖上,她必然被时运推到高处。一时间,所有人看蔚南薰的神色充满了艳羡。
左相当即笑眯眯的提议双方换个地方叙旧,蔚南薰再度重申了自己要去茅厕的需求,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使团聚在一起交流一番,说今日不方便就改日再约,欠下的恩情他们一定要报。
蔚南薰获释之后转身就走,人已经离开了宴席,置身于芬芳桃树之间,邻国皇子那极磁性的嗓音,再度遥遥钻入耳鼓:
“如果一个白榆不足以叫你与我好好聊聊,那么,再加上一个紫宫氏呢?”
蔚南薰悚然回身。然而宴席间已经不见了使团的身影。
蔚南薰自然没去茅厕,皇家的私林她熟,就在桃林中缓步而行,避开所有设宴的场所。
三年前的白榆案,睦州出现的紫宫氏,一条人命,一个身份,两位王储,两场战争。
她必须弄明白其间的关联,在她离开安阳之前。
小巧的靴子踏着满地落英,缓缓而行。忽而身后树上一道黑影落下,如灵巧的大猫一般潜至女孩儿身后,绸布猛地扣在女孩儿口鼻之上,叫对方还没来得及挣扎,身子就已经软了下来。
一处华丽的宫殿。
熏香袅袅,珠帘叠叠。屏风迤逦,华光溢彩。
侍婢推开大门,金线绣鸾凤的鞋子迈过门槛,雍容华贵的女子进入殿中,朱唇轻启:“人已经带来了么?”
御侍躬身,“是,带来了,就在偏殿屏风后面。”
“人醒过么?可有说什么?”
“没。人一直昏睡着。讯问用的东西已经备齐了,小的这就拿冰水过来。”
“嗯。”女子矜贵的扬扬手。长袍曳地,冉冉行至无人的偏殿,轻声自语:“我倒是太谨慎了,备这么多人手,哪承想她根本连个反抗之力都没有……啊!”
雲灵公主惊叫一声,骇然后退。因为侍卫口中被绑好昏睡的蔚南薰,此刻不光醒了,还把绳子解了,正盘膝坐在地上,点了不知哪儿找来的一盏烛火,手上翻看的一本书,正是放在她床头上的。
“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呢?”蔚南薰悠悠开腔,合上手中书本,信手搁在一边,抬眸道:“做一件事前,你总该对所有可能的结果心中有数。况且你用这种粗俗的手段请我过来,我都没见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