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南薰从没经历过这种事。要是早知道会弄这么麻烦，杨天刑从她手里抢扳指的时候，她就扭头走人了。
身法灵巧的避开伙计的推搡，低呵，“滚开。”
那一瞬，有冰冷慑人的气场自她周身释放，两个伙计如被寒气冻到一般，一个激灵，退后半步。
排椅上的杨天刑露出愕然神色。
这会儿蔚南薰是不悦的。但是，店铺是人家的，卖不卖货，许不许她进来，都是人家的权利，她总不能去质问人家为什么。至于骂她的，上辈子骂她的人多如牛毛，她早就无感了。
不想再耽误时间，于是朝掉在地上的银块走去，蹲下身去，可手还没碰到银块，就有一道黑影，忽然朝她拢上来。
蔚南薰警觉的跳起来，闪身到三步之外。而那人影却步履稳健，走到她之前的位置，俯身捡起银子。用明显比她的粗布衣服贵很多的锦织广袖，将银子上浮土擦干净。
完后双手将银子递给蔚南薰，展露在灯火暖光下的，是一张四十左右温和友善的脸孔，有礼的微笑，“蔚姑娘，又见面了。”
常，常瑞？
蔚南薰一时惊得没说出话来。眼前这位是仇天桀的手下，那天蚨瑞当铺里看店的伙计。
可她怎么会在这里见到常瑞？
蔚南薰接过银子，另一边的齐掌柜也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满是肥肉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走上前拱手，“常老板大驾，怎么也不跟齐某说一声，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一面念着罪过，一面心里打哆嗦。最近在生意上，他是求着常瑞的。可常瑞好像跟这女人是认识的？
常瑞脸上笑容适度得当，“哪里，是我不请自来，望齐掌柜见谅。”
“不敢当不敢当，常老板里面……”
齐掌柜听常瑞语气温和，才松了口气，一个请字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就看见一连五个统一服饰的男子踏入了他的店面，来势汹汹的模样。
那是标准的打手装扮。
齐掌柜脸色顿时变了，“常，常老板，您这是……”
在场只有杨天刑看不懂情形，满心被无视的不满，不悦的开口，“我说性齐的，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个丑八怪你到底赶不赶！”
杨天刑没把常瑞放在眼里，在他看来，士农工商，商贾再有钱，也该低他一等才对。
齐掌柜却吓得腿肚子都在哆嗦，心里骂杨天刑一个武夫懂什么。这世道，商人财富积累到一定高度，背后哪儿能没有路子？何况这常瑞还不是做主的，他上面还有那一位……
脑子里疯狂想着，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常瑞，该怎么化解，目光无意间瞥到蔚南薰脸上。
这个小姑娘，眼见五个凶悍的打手进来，都丝毫不怵，甚至一脸好奇诧异。齐掌柜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赶忙回到柜台，拿了那鱼纹的扳指的小盒子，殷勤捧过来。
“这位姑娘，方才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这枚扳指，就送给姑娘赔罪吧。”
虽然杨天刑叫她丑八怪，但齐掌柜看人眼光精明，早发现这姑娘只是皮肤不好，五官却极为精致，用点好药材养养皮肤，绝对是个美人。结合常瑞对她的态度，齐掌柜大胆猜测，这姑娘莫不是常瑞看上的。
不论他哪里得罪了常瑞，只要讨好这姑娘，事情总是有转机的。
事实证明，齐掌柜的猜测是正确的。常瑞朝蔚南薰看去，“蔚姑娘，这扳指是您看上的？”
蔚南薰这会儿迷茫极了，她眨眨眼睛，“唔，是。不过如果影响到你们做什么，我可以不看上。”
齐掌柜闻言吓得心跳漏拍，赶忙道，“您看不上，我们这儿还有别的好货……”
然而话还没说完，眼前的女孩儿已经被拽离了之前的位置。
店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男人，身型高大颀长，云雷纹盘踞的暗红锦袍高贵威严，蜂腰宽肩，白皙颈项上，容貌被遮挡在一张赤色恶鬼面具之后。
“帮主！”常瑞和五个打手声音整齐，礼数恭敬。
齐掌柜神色遽变。
安阳城的百姓或许不知道潜珑商帮，但他们做生意的，跑遍四海寻货，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手段奇诡，斗纽万千的商贾神话？
另一边，蔚南薰看着自己被牢牢捏住的手腕，按了按眉心，头痛无比。两个绝佳的撤退机会，杨天刑抢戒指与常瑞出现，都被她错过了。
现在好了，不知道要折腾到猴年马月去呢。
齐掌柜从怔愣中恢复过来，又觉得看到了希望。那姑娘是常瑞看上的又如何？现在仇天桀亲自来谈生意，常瑞就是仇天桀手底下一条狗，还能假公济私不成？首先想的，是将铺子卖出个好价钱。
错了搓手，满脸肥肉堆出深深的笑纹，“仇，仇爷大驾，小店蓬荜生辉啊！我听常老板说，您看上小店这片位置……”
可还没走两步，就被打手拦下。“仇，仇爷？”齐掌柜一脸诧异。
排椅上，杨天刑看了这副阵仗，迟钝的意识到这是要干仗的节奏，大步上前，朝廷武将的气场铺散开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聚众闹事，可是要进衙门的！”
然，仇天桀根本没有理他，一抬手，轻飘飘一个字隔着面具传出：
“砸！”
五个相同装扮的打手同时动了，一胳膊扫过去，顿时室内噼里啪啦玉器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砸坏的货架残片成了棍棒，继续新一轮的破坏。
最绝的是，常瑞出了趟门，很快回来，拿着五把琢玉刀，给这五人一人一把，叫他们把不易摔烂的小型首饰也毁掉。
齐掌柜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扑上去要护自己的货，被打手一脚踹翻在地，匍匐着上前抱住打手的腿，在被掀翻。
无意间瞥见门边，仇天桀拉着女孩儿的手，另一只手臂抬着，在女孩儿看不见的角度，隔了些距离护在她脑后，挡住有可能会飞过来的碎瓷。
顿时，齐掌柜全身力气被抽离，眼前阵阵发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那女孩儿为什么涵养功夫那么高，常瑞为什么大晚上不请自来。
这那儿是什么常瑞的女人啊，她这明明是仇天桀的女人！
完了，全完了。
他这半辈子的基业，就因为看人下菜，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全都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