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放心吧。”掌柜的上前一步，用手拨开衣衫褴褛者额前的乱发。
立时，周遭旁观者，连同蔚南薰，全都面色震惊。
那人脸颊的一侧，是纹了字的，只是先前被头发遮盖住，食客们都没有发现。这人，是个重罪犯。
掌柜的道：“这人是前科惯犯了。我们这儿其他人可都是良民，就他会做这样偷鸡摸狗的事情！你个蟊贼，还不赶紧把偷来的银子拿过来！”说着，便协同两个伙计，按住了褴褛者，从他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荷包。
听声音，装满了铜钱。
褴褛者见钱财被抢夺，拼尽力气之下，竟然挣脱了伙计的束缚，朝钱袋伸手。
“这是我的血汗钱！不是偷来的！你们把它还给我！”
混乱抢夺中，钱袋飞出去，落在蔚南薰脚边不远。褴褛者扑过去想要将钱袋捡回来，被掌柜一脚踩踏在背上，“你这恶贯满盈的！当初真不该心善收留你，我这就把你丢到衙门去！这回他们可不能让你活！”
“啊！你放开！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
有伙计跑着去捡钱袋，但是被一只白皙纤细的手先一步拿了起来。
伙计愣了一下，直起身，见对方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顿时笑容上脸，“嘿，多谢姑娘啦。”
说着，伸出手来。是以为对方是帮他捡东西。
蔚南薰微微一笑，手掌收紧，将钱袋牢牢握入掌心。
“姑，姑娘您这是……”
蔚南薰朝伙计点了下头，上前两步，站在店家跟外使两拨人的面前。“掌柜的，我冒昧多嘴，你们说这里的铜钱是他们的，掌握了什么证据么？”
店家被人搅扰质疑，情绪极为不悦，但毕竟蔚南薰是打扮得体的，他们深知，在安阳城中，这样的客人最好都不要得罪。
于是掌柜揪着褴褛者的头发，迫使其仰起头来，沉声：“姑娘你仔细看看，证据全都写在脸上了！”
不过是从前犯下的罪，就能成为日后盗窃的罪证？蔚南薰心里念叨一句荒谬，但她并不会跟店家的人讲道理，在她看来根本没有意义。
蔚南薰看向异域的翻译，将钱袋封口夹在食指中指间，摇晃了下：“智舜的贵客。冒昧询问，这装钱的袋子，该不是你们所有吧？布料很旧，上面的花纹是大安的祥云图案。”
她说过话，高大的异域人顿时朝她看过来。蔚南薰疑惑的看过去，但对方只跟她短暂对了下眼神，便侧耳过去听同伴的翻译。
简单几句交流后，翻译道：“钱袋的确不属于我们。不过铜钱的数量是差不多的。”
蔚南薰朝掌柜的看过去。
掌柜的立刻瞪眼：“那又怎么样！你见过哪个蟊贼偷过钱，还放在偷来的钱袋里啊！他肯定是要换成自己的啊！”
啧，这么说不通吗？
蔚南薰握紧了手中的钱袋，四下环顾。
店家人不耐烦道：“小姑娘，这钱袋不是你的吧！赶紧给我们拿回来，你阻碍我们做生意了知不知道！”
褴褛者在哀嚎：“那真是我的钱！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再皇城根儿底下盗窃啊！”
蔚南薰被吵得有些燥，目光仍飞速观察四周，口中轻声：“我兄长就在监察司里当值，你们现在送他去衙门，我兄长还是会采取同样的手段，何不现在就解决妥善呢？”
“你……”
店家一伙儿都愣住了。掌柜的额头隐隐冒汗，目光死死盯着蔚南薰，但是她一派坦荡自然，面上丝毫没有说谎的迹象。
异域翻译对着同伴一阵嘀咕，身材高大的那位目光落在蔚南薰身上。
“那，姑娘请便吧。”掌柜的沉着脸，选择让步。
如果这女孩子家里真是监察司，那惹了她不愉快，她对家里说些什么，都不需要幕后暗箱，只是走常规流程对他们酒楼调查一番，周边街市隔天就全会围绕他们指指点点，声誉客源都会受到损害。
蔚南薰没让两拨人等太久，几乎也就是掌柜的思忖完说出那句请便之后，她便甩手将钱袋丢进掌柜的怀里，回首道：“智舜的贵客，我记得方才，你们买了一道菜，菜名叫做麻花，对不对？你们分食了那道菜，用手的。”
翻译转头，张口欲对同伴转述，那高大的却面朝着蔚南薰，锐利的目光锁定在她身上——
开口就是一通叽里呱啦的语言。
蔚南薰：“……”
智舜国家的民族，都是双目深陷，那样的五官轮廓，会叫人觉得眼神更加有神。灰色的瞳眸在大安人看来又是诡异。再加上，眼前高大的男子衣服半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
如果不是能听懂对方的语言，蔚南薰一定会觉得，对方这样凶煞的模样，是在说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台词。
众人都没想到，高大男子会越过翻译，直接用智舜语言跟蔚南薰交流，连同其余的智舜人也蒙了。
唯独蔚南薰暗暗心惊。
她跟对方绝不可能事先见过。唯独能叫对方知道、或者说怀疑她懂得智舜语言的，就是她对翻译讲的那两句话。为了避免翻译过程中出现歧义，她特意使用了便于翻译的词汇，以及接近智舜语言的语序。
但是单凭这点，对方就看出来她懂智舜的语言！？
蔚南薰看了眼那高大男人，转脸对翻译说：“我只听得懂你们的语言，并不会讲。”
方才那高大男子讲的话，是回答她之前的问题，他们的确吃了麻花，每个人都吃了，用手撕的。
看翻译的表情，是现在脑子转不过来了，愣了好一阵，才转脸要对同伴传话。而他的同伴再度对蔚南薰开口，说的是——
“我也只听得懂，不会讲。你们的吐字太拗口了。”
蔚南薰：“……”
好吧，那行吧。
经此一番，蔚南薰已经看出来，半蒙面的高大男人，是这一伙儿智舜人的首领。而既然她跟对方可以直接交流，便直接朝他看过去，各讲各的语言。
蔚南薰道：“我见你们是拿的碎银子付钱，吃过麻花后，店家才把铜钱找给你们。既如此，端个水盆过来，叫店内的人每人拿一个铜钱丢进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