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蔚南薰分明看见，蔚如嫣眼中涌现出强烈的不舍，但强行压制下来，一副顾大局的样子，催着夜玄朗赶紧去做正事。
夜玄朗走后，蔚如嫣很快看清楚自己的处境——房间周围，任何婢女不得靠近。有出入权限的都是半蒙面的黑衣男人，且他们全都对蔚南薰唯命是从。
于是第二天，蔚如嫣就告诉蔚南薰说，她想回蔚家了。
两人在外逗留了三天，好在蔚南薰早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才没有闹出蔚家全城寻人的事儿来。
但是三天的时间，足以外面发生很多事。先不说佑安书院是什么光景，单单蔚家内部，就出了他们自身难以消化的难题。
姐妹两人回到蔚家，还没来得及分别，正在蔚南薰的住处说话。季如意的丫鬟鸢尾便寻了过来：
“二小姐，出了些事情，老夫人叫您过去呢。”
蔚南薰闻言，便和蔚如嫣道别，没想到鸢尾再度开口：“老夫人叫您也一同前去。”
……
嫡系里所有人都在，都急的跟热锅上蚂蚁似的。尊客位上，坐着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面色凝重。
老太太见孙女回来，都提不起兴致，只叫蔚如嫣过来陪着她坐。蔚如嫣询问了情况，蔚南薰才了解到，是蔚家名下一处私产，照常去进货的时候，货品先一步被人买空了。
看似是件小事，但看事情不能只看表象，结合蔚家的现状考虑连锁反应，最终造成的危害会是蔚家的财务整体崩溃。
蔚老夫人拍案大怒：“反了他们了！这茶油我蔚家年年购进，从未少他半钱银子！他这是欺诈！”
商贾顿时拧眉：“老太太，话不是这么讲的。油卖给什么人，订什么价，那是人作坊正当的权利！当初我就劝过你们，要去跟人家签契约，可是你们……现在后果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蔚南薰听出来，这商贾，该是跟蔚家合本做买卖的。
老夫人听对方责怪自己，顿时不乐意了，“什么契不契约的？崩跟我提这乱七八糟的！我们可是安阳蔚家！他知不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商贾哼笑一声，“我本以为他们没听过，不想人家还真是见识广。跟我说，不就是又一个从六品么？”
从六品，蔚海昌的官职，蔚家所有人中官位最高的一个。对面这话，明摆着是在说，蔚家如今衰颓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根本不把蔚家放在眼里。
老太太暴怒的用手一砸扶手，胸膛剧烈起伏着，嘴唇翕动着想开口，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对方说的并没有错，蔚家不复当年胜景，是不争的事实。
坐老太太身边的蔚如嫣立刻给她顺气，叫她别气坏身子，先解决眼前燃眉之急。
张氏不在意的开口，“不就是个作坊爽约么？咱们从别处购油不就是了？安阳又不只有那一家作坊？”
数个蔚家族人都眼前一亮。唯有那中年商贾眉头紧锁，“榨油作坊的确遍地都是，可咱们要的是茶油。方圆百里的山茶树林，只有那一处！”
那些人的眼神顿时又暗了下来。张氏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脸色很不好看。蔚婉婷见状，连忙帮着出主意，“与那作坊议价如何？他们将油卖给别的商队，说明对面提的价高啊。”
商贾眉头皱得更紧，出言直接：“这位姑娘怕是忘了，在下之前已经说过，对方已经跟榨油作坊签了契约！姑娘懂什么叫契约？”
蔚婉婷当然不懂，脸色难看的低下头去，无话可说。
商贾的神情已经非常不耐，他不过是跟蔚家合本，对他来讲，钱亏了就亏了，亏了在做下一笔生意便是。可这蔚家，却如同被人要挟了命脉似的，上下乱成一锅粥，甚至还叫这些完全不懂经商的小子姑娘过来出主意，这不是耽误时间么？
蔚梅霜看见嫡姐跌面，原本没想出主意的，但此刻顿时有了表现欲望，“那别的油如何？很多种油都可以制皂啊。”
众人纷纷眼前一亮。换油超出了跟商贾的合约范畴，所以商贾没有开口。蔚梅霜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出了好主意，没想到，季氏如同被烧着了尾巴一般：“这怎么能行！换了别的油，品质差的太远，卖不出去的！”
原来，蔚家地下制皂的经营，是季氏在管，而且有季家的本钱在。对于季氏来讲，宁可亏了这一年的钱，也不愿意砸娘家的招牌。
但是大房这些人不懂什么招牌诚信的，只觉得明明是个好主意，季氏为了私利不肯，张氏立刻出言讨伐：“卖不出去？安阳这九街十市，净是各种花样的皂，怎么就卖不出去了？我看你是想为你们季家谋私利吧！”
“不懂就不要乱说。”季氏顿时火了，站起来，指了指旁边的中年商贾，“不信你去问问廖叔，一个厂子擅自换油，会是什么下场！”
蔚如嫣一阵皱眉，因为季氏这一点就着的反应，绝非上策。但此刻也只能跟母亲站在一条船上。
很聪明的没有直接对张氏放箭，而是柔声对老太太道：“奶奶，别着急。就算这些油咱们真的抢不回来，也不至于拉垮家里的流水银子。咱们家在东边，不是还有几亩地闲置……”
话还没说完，张氏就暴跳如雷：“这绝对不行！做什么都别打那块地的主意！娘，您别忘了，那是留着给您孙子娶妻用的！”
季氏顿时明白是女儿给自己找的机会，立即发难：“呦，现在姐姐不提什么私利了？合着叫妹妹割肉是理所应当，否则就是谋私利，叫姐姐取舍就不行？”
“你——”
张氏大怒，不顾还有许多人在场，就要跟季氏争执。老夫人气得直拿手杖敲地面，才叫停了两人。这会儿廖叔已经不剩什么耐性，起身道，“事情发展成这样，在下也无能为力。贵府若要先断家务事，在下便不奉陪了。”
“诶诶，别，别走啊……”一众人又站起来拉廖叔。平日里他们都看不起商贾，可这个时候，也只有懂行的人有可能救他们于窘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