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暂的惊愕后,雀跃的扑过去抱住蔚南薰:“太好了!上个月我向燕子许的愿望成真了!”
蔚南薰失笑,反手拥住他,“你向燕子许个什么愿啊!”
“危月燕不是图腾嘛。”
“那是星宿,不是鸟兽啊!”
“说不定哪只就是危月燕下凡呢!”
“人家下凡也不来找你好吧!”在弟弟头上拍了一下,眼里笑意满满,“走了,去药圃帮我搬东西。”
少年雀跃:“走喽!”
徒步去城郊要不少时间,一路上,姐弟二人说说笑笑,就如同一开始,蔚南薰的情绪崩溃从未发生过。
蔚南柯生性温柔,姐姐不说,他就绝不会问。
中午饭是边走边解决的,蔚南薰看见蔚南柯盯着路边摊贩的吃食,也没多想就去买了,于是几条街走下来,两人就直接吃饱了。
她在世上活到第二十六个年头,才知道十年前,童年时期的南柯,从没碰过这些小吃零嘴。因为季氏不许,也不给他零钱,便每次都是其他孩子在吃,他在看着。
蔚南薰不想去置喙季氏这种教养方式的对错好坏,但她知道,自己作为姐姐,真是半点都不称职。
她揣给蔚南柯几枚铜板,叫他放课了可以买点吃的,没想到,蔚南柯的反应非常激烈。
“不行不行!”他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母亲说了,小孩子拿钱是不对的!”
蔚南薰顿时拧眉,“如嫣姐小时候零钱很多。”
“这……”蔚南柯挠挠脑袋,“因为我是男孩子,所以不一样吧?”
“可你的同窗们,口袋里都有铜板。”
“我……”
蔚南柯本就不善言辞,何况自己也拎不清这些道理,甚至从未思考过这些,语塞着半天说不出话。
蔚南薰轻笑一声,用嘴角的弧度压下心头那抹钝痛,举着铜钱的手收了回去。故作轻松,“行了,要不要随你。赶紧吃你的芋苗,再不吃凉了。”
“哦。”蔚南柯应了一声,埋头猛吃,生怕蔚南薰再提起那个话题一样。
望着少年清瘦的侧脸,蔚南薰忽然意识到,带他离开蔚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母亲死的时候,蔚南柯还在襁褓。据说,那时郎中诊出季氏不会再孕,老夫人为了男嗣,就要给儿子纳妾。季氏生怕蔚家再出一个云玡,便要求将蔚南柯算在自己名下。
所以,打蔚南柯记事起,季氏就是母亲。
孩子都对母亲有着天生的依赖和信任,在孩子眼中,母亲就是完美无缺的存在,没有哪个孩子能接受别人说他母亲的不是。
反倒是她这个姐姐,这些年里陪伴蔚南柯的时间,加起来连一个月都不够。如果她对他说,季氏不是好人,只怕她现在就会成为他眼中挑拨母子关系的恶人。
指甲缓缓嵌入掌心。蔚南薰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情绪压抑下来。
梦梦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相信他迟早会懂得一切。而她要做的,就是留在蔚家,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对于夜火,蔚南薰全部按照季氏编造的“真相”解释给蔚南柯。
即便如此,少年还是心惊肉跳,一把抓住蔚南薰,前后左右的打量。
蔚南薰失笑,将脑后的长发捋到前边来,“连根头发都没少。”
少年还真的认真拉过来仔细看。松开手,扑过来一把抱住蔚南薰。
“梦梦?!”
蔚南薰诧异。因为蔚南柯懂事以来,就不怎么跟她有肢体接触。这回是……
“太可怕了。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蔚南柯闷闷的出声,虽然竭力抑制,蔚南薰还是捕捉到他声调里轻微的发颤。
蔚南薰心尖微颤了一下。这是她两世里,第一次听蔚南柯表达,她在他这里有多重要。
“我没事的。”她对于自己的隐瞒十分愧疚,可很多事情,实在不适合告诉南柯。注视着少年乌亮的眸子,一字一顿开口,“我能保护好自己的,别为我担心。”
蔚南薰觉得自己说的很认真,就像发誓一样,结果南柯眨了眨眼睛,松开蔚南薰,叹了口气,“算了,还是我赶紧长大,保护你吧。”
蔚南薰:“???”
她在弟弟眼里是有多孱弱?
蔚南薰原本计划着,拿上生活必需品,就尽快返回蔚宅。然而在距离木屋十步之遥处,忽然停住脚步。
“姐,怎么了?”
蔚南薰脸上的神情极为复杂,远远盯着自己昔日的居所,目光似乎能在墙上打一个洞出来。半晌,侧头道,“你先去周边玩会儿,我收拾好东西叫你。”
“哦好。”蔚南柯看清了姐姐脸上的凝重,什么都没问,听话的跑开了。
蔚南薰站在那里,等着蔚南柯走远了,才走过去,推开木屋的门。
破床,破柜子,破矮桌,破草席。这样一副穷困潦倒的装潢之中,端坐着一个华服锦缎高雅矜贵的男人。
锦织的祥云长袍落在残破的草席上,沾染了灰土。白皙如玉的指间端着边沿开裂的陶土被子,茶水的味道是街边二钱一斤的便宜货,被递到唇边浅啜慢饮,如同品鉴上好的龙井。
夜玄朗……
前世她倾心深爱,为之抛弃一切,最终将她推下万丈深渊的男人……
“你不在太后那儿好好待着,跑我这里来做什么?”
蔚南薰听见自己冷冷的开口,那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冷漠更甚于对待陌生人,她从未用这样的语气跟夜玄朗说过话。
男人看蔚南薰回来,起先神色是惊喜的,但听了蔚南薰这样一句,白皙清俊的面庞上,神色顿时僵硬住。
“薰儿?”
夜玄朗诧异的唤了一声,脸上一抹慌乱浮现。他站起身来,大步走到南薰跟前,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怀里扯。
蔚南薰知道自己不该躲,可身体比理智先一步作出反应,下意识做了推拒的动作。
夜玄朗却反应更快,猛然施力将蔚南薰强势的箍在怀里,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
声音却是跟动作截然不同的温柔,小心翼翼,“薰儿,你,在生我的气?”
“……”
蔚南薰第一下没有推动夜玄朗,便也没再继续挣扎。嗅着男人身上好闻的竹叶清香,怔怔的出神。
多久了……
多久夜玄朗没有抱过她了?
好像自从她离开安阳,蔚如嫣进宫,他们之间的书信少了,夜玄朗就没怎么亲近过她了。后来蔚如嫣要杀她,他纵容,看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任何温情。
这样想来,其实他们之间早就疏远了,只是她愚蠢,认为人分开之后,心还留在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