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南薰回到蔚家已是后半夜，她关上门窗，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不受宠的庶女就是这点好，爱睡到几点睡到几点，她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下人送来的饭菜已经凉透，她随便吃了一些，等着蔚南柯来找她，她好给他扳指。
但是等到日头西移，少年都没有过来。蔚南薰对自己说，大约是他功课忙，季氏不让出来。
可是第二天，蔚南柯还是没有过来，倒是张氏派丫鬟过来，说来了批新首饰，叫几个姑娘过去挑。
首饰。蔚南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蔚家要给她首饰。
从前住在药圃那边，别说是首饰了，食物、衣服，连同过冬的炭火都被季氏扣下了。
她有时候都在想，若这庶女不是她，而是个普通女孩子，是不是早就被整死了。
老太太的寓明阁里，人很齐。另外三个姑娘都在，围在堆满首饰的桌边，有说有笑的挑选，季氏跟张氏在聊天，长子蔚海昌跟蔚子章坐着喝茶，妾室柳氏在旁侍奉。嫡孙蔚高岑坐在老太太身边，不知说了什么，逗得老太太一阵哈哈大笑。
蔚南薰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叫她来挑首饰这么简单。
她甚至看见了季氏脸上划过的阴狠，和蔚梅霜眼里翻涌的怨念。
重生前，她没经历过这一出。想来是她的某些改变，打乱了某些人的牌序。
蔚南薰低头轻笑，进屋去跟一众人行礼问好。
张氏笑道：“我还跟老夫人商量着，要不要派个嬷嬷过去教她规矩。现在看，是我太多虑了。看她现在优雅持礼的样子，妹妹可真会教啊！”
张氏称作妹妹的，是弟妹季氏。
季氏脸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她根本就没教过蔚南薰什么礼仪，更不可能去教，她巴不得蔚南薰出丑现眼。哪知道这几个月没见，这贱货竟如换了个人似的。
现在也只能干笑着承认。
之后蔚南薰被叫过去一起挑首饰，蔚南薰走到蔚如嫣身侧，低声，“怎么没看见南柯啊？”
蔚如嫣拿簪子的手一顿，疑惑侧头，“他不在你那儿？”
蔚南薰心里一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就听蔚如嫣冷笑一声，“成吧，又出去乱跑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说完神色又温和亲昵起来，“别管那臭小子了，快选几样看得上眼的。”
蔚南薰暗暗咬牙，忍住为蔚南柯求情的冲动。
现在的她，在整个蔚家里，只能跟蔚如嫣一个人亲近。若暴露了她的真实情感，打草惊蛇，对她对梦梦都是场灾难。
桌子上摆的钗、簪、珠串，耳饰什么都有。论做工和材料只算中等偏上，在蔚家这种小氏族里，自然算好东西，可蔚南薰昨天才在仇天桀那里看过珍宝级的首饰，再看这些，只觉得是一桌子的粗制滥造。
有诸多长辈在，几人表现的友爱亲近，丝毫看不出几日前，她们还撕破脸一般的剑拔弩张。
只是过程中，蔚梅霜假装去桌子另一边，恶意的撞了蔚南薰一下。
蔚南薰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个表情变化都没有。蔚梅霜觉得没趣儿，也就不再欺负她。
蔚梅霜急于修复和蔚婉婷的关系，在姐姐选首饰的时候，一直盯着。见姐姐选中一个宝石手钏，她立马也拿了个一模一样的，笑着道：“我要跟婉儿姐用一样的，这样走出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姐妹。”
庶妹的示好叫蔚婉婷极为受用，笑意盈然的夸了蔚梅霜几句。
蔚南薰问蔚如嫣：“你挑什么了。”
“诺。”蔚如嫣摊手给她看。
蔚南薰也是照着嫡姐的选，却是挑簪子短一截的，玉石小一圈的，宝石透光差一度的，雕工瑕疵多一些的。
若两人走出去，一嫡出一庶出，会显得极为分明。
蔚婉婷望着蔚南薰挑首饰的动作，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蔚南薰见识短浅不假，可她总不至于分不清美丑，看不懂贵贱，最不济也该知道大玉石更贵一点吧？
样样都挑差一点的，绝不是巧合，或眼光有问题。她绝对是故意为之！
故意衬托出蔚如嫣的美丽和品味。
想到这里，再看自己腕子上，和蔚梅霜一模一样的手钏，顿时觉得无比刺眼。
蔚梅霜见嫡姐半天不动，不解的拉她的袖子，“婉儿姐，你看什么呢……”
啪的一声脆响，蔚婉婷手上的珠串被她丢在了桌子上。
只听她冷冷的道：“我不要了。”
蔚梅霜吓了一跳，不解的拿起手钏一阵追问，蔚婉婷冷脸以对，蔚梅霜委屈的泫然欲泣，蔚婉婷脸色更冷，直接跑去另一边坐着，首饰也不挑了。
蔚南薰两人安静目睹了这一幕。蔚如嫣低声问：“看懂了么？”
蔚南薰一脸茫然的摇头：“她俩啥意思？”
“你啊。”蔚如嫣摇头叹气，“平常挺聪明，这点小事上笨的要死。真怀疑你投胎投错了，原本该是个男孩子。”
说着，选了个簪子，插在蔚南薰头上，“这个跟你那条赭色裙子很配，年前有大场合就这样穿，不会出错。”
“哦，好。”
蔚婉婷坐远了，听不见两人对话，只能看见姐妹二人亲近的姿态。再听蔚梅霜一副无辜委屈的追问言辞，脸色更加阴郁。
时间并不允许蔚梅霜问清楚嫡姐翻脸的原因，老太太那边忽然喊蔚南薰和蔚如嫣坐过来，有事说。
对于另一边长辈们的交谈，蔚南薰一直留了一耳朵。他们在谈论，有个游商过来提亲，许一座纱坊做彩礼，说要讨个庶出姑娘。
待她们几个女孩子坐好，老太太上来就把那游商的条件说了一遍，完后评判：“其人正直牢靠，又说崇拜咱们书香门第，绝对是个好人。”
张氏附和，“是了，这年头，商贾赚了些钱，就想颠倒贵贱、娶个贵种的嫡出姑娘！这人却有自知之明，实属不易。”
季氏笑着道，“我托我大哥打听过了，那纱坊可大着呢！那人给彩礼就出手那么大方，将来这女孩儿娶进门，肯定也不会亏待！”
说着，眼神就到了蔚南薰身上。意图不言而喻。其他人也顺着季氏的目光，朝蔚南薰看过来。
季氏笑着道，“南薰你看如何？那可是个财大气粗的游商，嫁过去，可是一辈子花不完的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