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掏了掏耳朵,幽幽道:“那件事先不急,先说你担心的。不需要防备我,小五不是我的儿子,我知道。”
蔚南薰顿时愣住。
帝王:“你在皇子府应该见过他母亲的画像,纯正的大安血统。小五的灰色瞳眸来自他父亲。你在他血统上验不出问题,也是正常。因为他身上确实有夜家的血脉,他母亲是岐泠公主。”
那是大安近百年来,最传奇的一位公主。皇族都觉得,凭她的才干,该是一代女帝,不过后来帝位却是传到其兄长,乾晖皇帝头上。照前国师的话讲,岐泠公主的本事,比他都强上太多,绝不可能是他该辅佐的人物。
二十年前,岐泠公主离奇失踪,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据帝王说,岐泠公主将襁褓里的夜玄烛送回大安,附一封书信,叫帝王帮她养孩子,之后就再无音讯。
如今所谓五皇子母妃,实为岐泠公主当年的一个丫鬟。乾晖皇帝信不过别人照顾夜玄烛,就将原本计划好出宫逍遥的岐泠公主身边人再度抓回来,成了如今的箐妃。
该说的说完,帝王哀叹一声:“你们两个不受谶言约束,想娶想嫁完全随意。啧,这造什么孽啊,自家养的猪偏拱了自家种的白菜……”
蔚南薰:“……”
不用问她都知道,那头猪说的是她……
乾晖皇帝在朝臣面前,永远是好好先生模样,城府极深,让人猜不出半分心思。而私底下什么样子,蔚南薰却是见惯了的。知道他一时半会儿扯不回正题,便准备自己先开口,膝盖一曲,跪了下去。
帝王一愣。夜玄烛看她一眼,没有问,也跟着蔚南薰并肩跪下。
帝王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几次,满脸惊疑不定:“你们俩这算是……拜过高堂了?”
蔚南薰:?
蔚南薰当即就嫌弃的跳了起来。
夜玄烛侧首看她一眼,亦默默站起来。
帝王顿时就不淡定了,拍案道:“不是,你连那种事都对小五做出来了,不准备对他负责是怎么着?我可告诉你,你对其他人怎么着我都没意见,唯独小五,你要是敢对他始乱终弃,我就……”
蔚南薰仰头翻了个白眼,她不是无心与夜玄烛长相厮守,而是乾晖老爷子这为老不尊的,算哪门子高堂啊。
蔚南薰轻声打断:“皇叔,对不起,风泽笑无能,安阳城怕是守不住。”
帝王的话戛然而止。
室内寂静无声,烛影绰绰。
半晌,帝王从长椅上下来,面上已无半分玩笑之意:“这事儿你师叔没跟我说过,想必是你们有本事再夺回来。直接说正题吧。”
正题是她想行跪拜礼,好好与这位素来视她若几出的长辈告别……可结果这长辈一句拜高堂,把她准备好的悲情的话都给憋回去了。
蔚南薰垂首,重新组织语言。帝王以为她是不好开口,宽慰道:“没事,说吧,你皇叔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
蔚南薰组织好语言,干脆利索脱口而出:“请皇叔将你当年南巡时,出入的风月场所都告诉我。要是还记着当初嫖的姑娘长什么样子,最好能画下来,要是知道生辰八字就更好了。”
帝王:“……”
对不起,这大风大浪朕真没见过。
虽然早知道,真正的紫薇命有可能流落民间,但乾晖皇帝万万没有想到,笑笑一开口,不是什么家国天下,而是将他老底掀得半点不剩。
他这都一把年纪了,旁边儿还站一外甥呢,就不能给他留点面子?
之后一个时辰,帝王一个人伏案绘图。蔚南薰则是轻车熟路拉着夜玄烛找到整个盘龙宫里最舒服的一张长椅坐下,跟他解释自己为什么叫帝王皇叔。
是她小时候,第一次被前国师带到宫里认门,乾晖皇帝跟个拍花子的似的将她抱起来,忽悠她说,他是她师叔的结拜兄弟,她也应当称呼为师叔,但他是皇帝,所以她要叫他皇叔。
当年蔚南薰傻乎乎的信了。后来才回过味儿来,自己怎么就平白无故成了人家侄女了。
帝王拿一张酷肖狗熊攀岩的丹青画作交给蔚南薰,笑眯眯的搓着手,问:“笑笑啊,皇叔这件事儿,不会被载入史册吧?”
“不,会。”
蔚南薰把帝王最想听到的两个字拆成两半说,将毫无价值的画像还给帝王,漠漠道:“后世必须引以为鉴,一来给帝王选妃要选些好看的,别让人出去了都没心思关照民生,只想着找姑娘逍遥快活。二来帝王微服时,必须有靠谱的人跟着。亲近了哪个女人带回来不就完了,咱又不是养不起。”
帝王一阵窒息心塞,只觉得原本说好了还有三个月的寿命,现在已经只剩三天了。
蔚南薰顿了顿,满脸写着有意见:“还有,想把别人家孩子拐回来养着无可厚非,你当皇帝的,想拐多少都随你高兴。但好歹知会一下接班的危月燕吧?早知道他是岐泠公主的儿子,我还用等到今天?”
夜玄烛微微一愣,不住轻笑。帝王反应过来之后,只觉得自己心上又被狠狠插了一刀,微默,回身到书桌边拿了把剑扔给蔚南薰。
“东西拿上,赶紧滚滚滚,还有你,笑什么笑,别让老夫再看见你们俩兔崽子!”
长剑在蔚南薰掌心化作一缕紫光,融入身体消失不见。
蔚南薰没什么,拉着夜玄烛转身就走,却在门边缓缓站住,回身,顿首再拜。
多少哀伤、无力、不舍、愧疚,都融在这无声的一拜之中。离开这座华贵威严的宫殿,夜玄烛便将人搂进怀里。
“没事的,笑笑。紫微星不在皇宫中,这事任谁也无法想到,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蔚南薰愣了一下,关于找不到紫薇命,她从未显露任何情绪在脸上,也从未有人就这件事安慰过她。鼻腔一阵强烈的酸涩涌上,一头扎进男人怀里,掩盖住面上一时难以自抑的情绪。
夜玄烛无声轻叹,轻抚过女孩儿脑后长发,正欲继续安慰,怀中小脑袋倏地抬起来,已完全恢复常态的眸子里,闪着机敏与不爽:
“不要试图转移我的注意力!老实交代,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岐泠殿下的儿子?你跟老爷子心知肚明,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白瞎我这么担心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