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陈海再次站在陆家门前。
这回他客气许多,轻轻叩门。
很快,门被打开。
陆玉飞冷着脸问道:“我女儿呢?”
“睡了....呃....”陈海话没说完,肚子上就挨了一脚。
陆玉飞冷声道:“刚才庞龙安也是这么说的,你知道他最后是什么下场?”
陈海捂着肚子蹲下,艰难道:“我没骗你,她真的睡了!很安全,有专人守着。吴老大要见你,让我特来通知。”
“带路。”
陆玉飞刚出院子,身后就响起陆天鹏的声音。
“慢着!玉飞,这么晚要去哪?不会真要去见吴老大吧?算我求求你,我们都是普通百姓,惹不起这种人的。”
陆玉飞还没答话,陈海就陪着笑脸道:“你放心,我们老大只是想请他喝酒罢了。”
他越笑,陆天鹏心里就越没底。
恳求道:“玉飞,你就听哥一次,算我求你了行吗?还了钱,以后再也别和这种人来往了。”
陆玉飞冷笑:“来往的是你儿子,可不是我。”
说完便示意陈海带路。
陆天鹏拉住陆玉飞,紧张道:“就算要去,也等天亮了再去。现在.....”
他看了看四周,心里说不出的恐惧。
刚才陆玉飞可是当着庄子里所有人的面,差点把庞龙安爷孙俩打死。
那画面他现在光想想,就觉得害怕。
幸好有胡子默在旁拦着,否则今晚非闹出人命不可。
庞龙安虽说不会追究,可他毕竟姓庞,毕竟是这里庄主啊!
丢了这么大的脸面,多半还是会报复回来。
陆玉飞要是走了,到时倒霉的还是自己。
陆玉飞似乎看穿他的心思,轻蔑一笑道:“姓庞的不傻,有胡子默的颜面摆着,他们不敢胡来。”
说完甩开陆玉飞的手,大步离去。
陈海跟在一旁,脸上始终都是一副眼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玉飞不开口,他也不敢吭气。
两人来到城外,陆玉飞望着紧闭的城门,问道:“怎么进去?”
“陆兄,随我来即可。”
两人走到城下,陈海朝城头高喊一声,接着拿出一个黑黝黝的牌子,朝上面晃了晃。
城门开了一道缝。
一个守卫探出脑袋,问道;“陈哥,这人谁啊?”
陈海低声道:“赶紧开门!这可是胡公子的贵客。”
守卫盯着陆玉飞看了几眼,脸上狐疑之色更浓。
陈海刚要催促,就听那守卫奇怪道:“此人怎么和通缉画像上的人,如此相像?”
陈海一巴掌拍在守卫脑袋上:“放你娘的屁!胡公子的挚友,会是做作奸犯科之人吗?再胡说,当心掉脑袋。”
守卫委屈巴巴将门缝开大了一点。
两人鱼贯而入,陆玉飞问道:“你刚才说什么画像?”
“傍晚才接到的,说是叛军之贼。”守卫小心翼翼道。
陆玉飞不动声色,又问:“没说其他的?”
“还有!悬赏一百两。附近的县城,好像都收到了画像。”
陆玉飞道了声谢,心中有些想笑。
也不知是自己命贱,还是李公公命贱,居然只值一百两。
走出一段距离,陈海提醒道:“陆兄,最近不太平。你还是小心点好。”
夜里,街道无人。
陆玉飞深深吸了口冰凉的空气,突然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打着胡公子的名号?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他找你麻烦?”
陈海尴尬一笑:“我说的也不全是假话,他又怎么会找我麻烦?”
“什么意思?”陆玉飞眼睛亮了起来。
陈海嘿嘿一笑,见陆玉飞已经打开话匣子,便说道:“陆兄,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跟你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其实跟我没多大关系。之前说是我害死嫂子,那都是吹牛,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陆玉飞脸上看不出喜怒,用尽量平静的口吻问道:“当初你说受人所托,那人是谁?”
陈海嘴角一抽,声音更低:“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下吧。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那个人,可不是咱们平头老百姓能得罪起的。”
陆玉飞缓缓点头,笑道:“那我应该谢谢你了?”
陈海不好意思的笑了,刚要开口就见陆玉飞表情突然陡变。
他心里一紧,却发现陆玉飞并没有看向自己,而是看向不远处一颗枫树。
没了阳光,枫叶也不在血红。
夜风拂过,偶尔传出“沙沙”声。
陈海奇怪道:“看什么呢?”
陆玉飞摇了摇头,继续迈步前行。
心里却远没有表明上那么平静。
刚才他明显感觉到枫树的方向,传来一股杀意。
陈海只是一个地痞而已,不会得罪这么厉害的人。
对方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不用想,一定是魏丞相的走狗。
他不怕被人盯上,只是感觉这些琐事相当麻烦。
还是要想个办法,让丞相适可而止才行。
反正这辈子也不会在见面,何必不死不休呢?
想着想着,两人已经来到醉香楼门口。
门前,放着四口漆黑的棺材。
胡子默站在旁边,埋怨道:“陆兄,你可把我折腾美了。这大半夜不是敲钱庄的门,就是敲义庄的门。棺材和银子都在这里。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多谢了,剩下的事情我自己处理。胡公子请回吧。”陆玉飞抱了抱拳,就朝酒楼走去。
胡子默抬手一拦,望着醉香楼问道:“金虎帮有上百痞众,所以他才叫吴半城。你就一个人进去,当真不怕?”
陆玉飞不屑一笑:“人多有何用?全都是些不入流的废物而已。”
胡子默发出爽朗的笑声。
陈海在旁臊红了脸,却大气也不敢出。
胡子默笑罢,目光一凛,看向空旷的街道。
若有所思道:“也许危险不在这楼里,而在城里。陆兄,我突然觉得这安城....要比里面那个半城危险多了。”
陆玉飞笑了。
知道胡子默是提点自己,也是试探自己。
看来不管是通缉画像,还是安城中有了刺客,这位大公子都已知晓。
他装作听不懂:“管他安城半城,今夜势必人死债销。胡公子,你要是不想走,再帮我一个忙如何?”
“哦?”胡子默双眼发亮。
陆玉飞一指棺材:“腾出一口,我要装人。”
说罢,再次迈开大步
这回胡子默没有阻拦,面带笑意看着陆玉飞走入醉香楼。
桌上。
摆着几个已经凉透了的小菜。
吴半城沉声道:“我没想到你真敢来!别人在乎胡公子的身份,我可未必在乎。况且你们陆家欠钱在先,赖账在后。我弄死你,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陆玉飞笑道:“你我不过四尺,你手下再多,也不能延长我们之间的距离。真动起手来,谁弄死谁,还尤为可知。”
声落。
吴半城身后的手下,纷纷亮出兵刃。
各个像头饿狼似的,盯着陆玉飞。
陆玉飞就像没看见一样,脸上笑容不减,风轻云淡。
吴半城微微一笑,眼中杀意大盛:“我不打无把握的仗!说不定这会儿,你的哥嫂正被人用刀架着脖子,你还能笑的出来吗?”
陆玉飞在笑。
慢悠悠拿起桌上酒壶,给彼此斟了一杯。
轻声道:“你喝酒么?”
吴半城一怔,笑道:“陪你喝杯断头酒?你觉得自己配吗?”
“我想边喝酒,边等我哥嫂的人头放在桌上。除非你在吓唬我。”陆玉飞以将酒杯端起。
吴半城笑不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透面前这个人。
举杯相碰,两人一饮而尽。
陆玉飞这才道:“楼外有现银,让你的人去点点吧。”
“不用!不信你,我也该姓胡公子。”
吴半城将借据放在桌上。
“之前的事情多有得罪,改日我摆酒赔罪。你女儿就在隔壁厢包,随时可以带她走。”
陆玉飞将借据撕碎,又叫来店伙计,将酒菜钱付清。
吴半城竖起大拇指:“陆兄讲究!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用以后,我现在就有一事。”陆玉飞脸上透着一抹坏笑,“这酒既然是我买的,我可以请人喝,也可不请人喝。我不愿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把刚才喝的酒,都还回来吧。”
“你什么意思!”吴半城拍案而起,“耍我?当我付不起酒钱?”
陆玉飞摇头,指了指吴半城的肚子。
“别的酒我不要,只要你肚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