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手术前一天晚上，海棠好巧不巧碰上个晚班，如果是白班还好跟其他人调换，但是换晚班这种事情，海棠实在开不了口，何况医科大的那两位同学从来都对她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万一到时候问起来，她还要解释原因。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面瘫医生让她去旁观手术，必然会引起他们的不满和嫉妒。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只是海棠没有想到，手术的时长比预料的还要久，从早上病患推进手术室算起，一直到下午三点过才打完收工。
不要说吃中午饭了，就连休息片刻的时间都没有。面瘫全神贯注的做手术，助手医师和护士们都屏息凝神，随时听候调派。
海棠原以为她可以站在手术床边凑近了看，谁知道其实在手术室上边特地设置了旁观座位，用玻璃把手术室和旁观室隔开。
房间是隔音的，就算海棠在旁观室里大喊大叫，也不会影响到手术室里的人。
腹腔手术的全过程，有一台精密摄影机全程拍摄，海棠就可以通过显示器全程观看到每一个细节手法。
就这么坐着看完了全程，海棠从旁观室里走出去的瞬间，都觉得脑子懵懵的，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疲惫，不止是生理上的疲惫，还有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下来的虚脱感。
但是迎面看到面瘫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脸习以为常的表情，不由万分钦佩。
虽然知道当医生是个既费体力又费脑力的工作，但是海棠没想到会费到这样的地步。
如果在手术过程中，因为体力不支或者精神恍惚稍微分个神，后果将不堪设想。
回到家，陆羽成不在，海棠连衣服都没力气换，一头扎进沙发，下一秒就昏睡了过去。
昏天黑地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觉得浑身一轻，身体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然后又被放到了一个柔柔软软的地方。
“你回来啦？”海棠勉强睁了睁眼，这样熟悉的感觉，就算不睁眼都知道是他。
“饿不饿，我帮你弄点吃的。”陆羽成别的都没问，一开口就是关心她的温饱。
海棠把手臂搭在他脖子上，故意不放他直起身，稍稍用点力气就让他顺从的扑卧下来，翻了个身躺在她身边，搂着她的后背。
“现在几点了？”海棠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稍微有些嘶哑。房间的窗帘被拉了起来，看不出外边这会儿是白天还是黑夜。
“晚上八点过了。”陆羽成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满眼心疼，“回来的时候看你睡得沉，就没敢挪动你，现在这么晚了，抱你回床上继续睡。”
海棠困顿的闭着眼，有气无力说道：“我以前还是太小看医生这个职业了，你知道吗，经过了今天这么一顿操作，还不是我亲自上阵，都累脱了形。”
“也是不巧，昨晚碰上个夜班，否则也不至于累成这样。”
海棠摇摇头：“但是我相信，即使陈医生前一天熬了通宵值班，第二天做手术的状态还能维持和往常一样的高水准。”
几次三番的听到她夸赞面瘫医生，陆羽成颇有些吃味，不过还没等他把酸溜溜的感觉组织成语言说出口的时候，就听到海棠又说道：“不，不单是陈医生一个人，所有穿上这身制服的人，心里都有一股意念始终支撑着他的身体。”
“医者仁心。”陆羽成总结出了四个字。
“对，就是医者仁心！”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包含了无尽的深意。医生是一个被所有人都赋予了期待的职业，它是一个职业，却又并不尽然。
陆羽成在骨科的劳动生活还剩最后一个礼拜的时候，楼下急诊送上来一个病患，坐在轮椅上被一个护士推进了诊室。
“是你？！”坐在轮椅上的人才刚进门就脱口而出。
陆羽成正在帮上级医生在电脑上输之前病人的病例，听到有人叫他，扭头看了一眼，打字的手顿了一顿。
坐在轮椅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海棠那个好久都没有音讯的姐姐海静。
而她的小腿上已经被楼下急诊简单的打上了夹板。
“认识？”骨科医生随口问。
“不认识。”
“认识！”
海静和陆羽成同时开口。
“哟，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一边勾搭着我妹妹，一边就能不认识我了？”海静的头发乱蓬蓬的，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显然到刚才为止，她都在为她那条打了夹板的腿痛苦挣扎不已。
脚上的鞋子都不见了，赤着一双脚，脏兮兮的悬在半空中。
医生撇撇嘴不说话了，现在的年轻人啊，人际关系就是复杂。
“片子拿来给我看看。”医生瞥了眼海静打着夹板的腿，看样子应该不算太严重，否则她这会儿不可能这么冷静的坐在这儿。
海静从扶手侧边抽出刚才拍的片，递给医生，眼神却不时的往陆羽成脸上瞟。
那么长时间没见，陆羽成还是那么帅气逼人，穿上医生白大褂之后，看上去别有一番特别的禁欲气质。
“你和海棠还没分呢？”
趁着医生看片的当头，海静忽然又问了句。
陆羽成在键盘上打字的手没有停顿，就当没听到一样，不打算搭理她。
“没什么事，有点骨裂。”医生收起片子，做出了结论，“可以不用主院，帮你打个石膏，回家休息。”
“我要住院。”海静打断了医生的话，抬手指着陆羽成：“就让他来帮我打石膏，要是打得不好，我就投诉你们。”
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过头对陆羽成说：“机会来了，练练手。”
别说他没给机会让实习生上手，这不，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了。
陆羽成打完最后一个句号，从办公桌前站起身，走到海静跟前。
“我先帮你把夹板拆了。”陆羽成语气生硬。对于海棠这个生性刻薄的亲姐姐，他无论如何也给不出好脸色，但是作为医生，无论病患是什么人，都有被医治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