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跟着呵呵笑了两声，那句我和陆羽成早就认识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万一陆羽成并不想再见到她呢。
接连过了两个礼拜，海棠在急诊中心进进出出了无数次，一次都没有碰到过陆羽成，她甚至都怀疑陆羽成是不是根本就不在这家医院里就职，或者只是挂了个名字而已。
威尔逊纪念医院的病人收治率在M国内算得上是很高的了，但是和国内一些医院比起来，还不在一个重量级。
伯尼医生是位非常开明的导师，他会让海棠冲在前面，为病人诊断并提出急救方案，只有出现异议的时候才会出声。
这天急诊来了位胖女人，说是在家里下楼的时候忽然打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身上就腿上有明显外伤，血迹已经干涸。
海棠上前询问了具体情况，又查看了她膝盖上的擦伤，虽然流了些血，但情况并不算很糟。
正打算帮她消毒伤口，海棠忽然注意到她的大腿裤子上有一滴新鲜的血迹，猛然抬起头，发现患者一只鼻孔正在淌着鼻血。
胖女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慌忙捏住了鼻子，海棠帮助她把头抬高，问道：“摔下楼的时候是否有磕到鼻子？”
“没有！”胖女人立刻回答。
那就不是鼻腔的问题。
从鼻血的出血量来看，并不是单纯的毛细血管破裂，海棠的大脑飞速转动，又问：“头部呢？”
“没有，我一直抱着头呢！”胖女人说着，忽然尖叫起来：“上帝啊！我看不见了！”
“冷静！”海棠取出电筒飞快的检查了她的瞳孔，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她回头叫来一旁的护士：“先带这位女士去拍个头部CT。”
护士把患者推走之后，海棠转身问伯尼医生：“您怎么看？”
“海棠，你的反应很快，在极短的时间里能做出正确的判断，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伯尼医生认同的点了点头。
片子很快被送到了海棠手上，正如她担心的那样，果然在患者的头部发现了一个肿瘤，可能由于受到外部冲击的作用，压迫到了神经，并且有轻微出血症状。
“立刻通知心脑外科，需要立刻手术。”海棠快速对护士说道。
护士立刻调阅了医生的时间安排，摇头道：“现在心脑外科医生都在手术中，最快也要再等半个小时。”
“来不及了，病人已经晕厥，必须先打开头颅降低颅内压力。”海棠说话的同时，伯尼医生已经走了过来，“先送进手术室，你来做我助手。”
这是海棠来到急诊中心之后第一次真刀真枪的上手术台，顾不上激动，只是满心焦急，不希望耽误病人的治疗。
作为急诊中心的医生，在其他专科医生抽不出空的时候，伯尼医生就是那位可以顶上的全科医生，虽然他更擅长的是神经外科。
手术进行到前半段的时候，手术室的门开了，同样穿着手术服的医生赶了过来。在场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只露出了一双眼睛，但是海棠在对上那双眼睛的时候，心口猛的一突，下意识的别开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阔别五年的重逢，竟然会在这样一个充满了消毒水气味和紧张气氛的手术室。
“怎么样了。”陆羽成的嗓音十分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他走到伯尼医生对面，查看病人体征数据。
“海棠？”伯尼医生看了海棠一眼，示意让她来回答。
如果说刚才陆羽成没认出海棠的话，伯尼医生的这一声“海棠”，完全将她暴露在空气中，无处可躲。
其实从刚才和陆羽成对上眼的那一瞬间，海棠心里清楚，他认出她了，他们曾经对视过无数次，对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眼神变化都能清晰的体会到。
但是任何事情都得分轻重缓急，现在不是心情摇摆的时候。
海棠深吸一口气，尽量稳住了气息，冷静地将病患的情况跟陆羽成复述了一遍。
陆羽成的视线始终落在病患身上，静静的听完之后，示意护士帮他戴上手术放大镜，说道：“接下来由我接手。”
海棠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他又说：“我需要一个助手。”
伯尼医生给海棠递了个眼色，鼓励道：“去吧，这对你有帮助。”
此情此景也容不得海棠多想，便从手术台尾绕到了陆羽成的那一边，试图不去理会站在他身边时，那种强烈到她随时都能泪崩的熟悉感和安心感。
“冲洗。”陆羽成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不带一丝波澜。
海棠依然怔愣着，大脑有些发麻。
“冲洗。”他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噢，对不起。”海棠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暗暗懊悔刚才的失态，连忙上前冲洗颅内血污。
手术就这样冷静而紧张的进行了近三个小时，期间除了必要的交流之外，再无更多言语。
手术结束，护士帮陆羽成脱下手术服，他直接转身去了外间洗手。海棠磨磨蹭蹭的留在手术室里假装帮忙收拾，估摸算了算陆羽成应该已经离开，她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谁知一抬头就看到陆羽成等在外间，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海棠脚步一顿，万分庆幸脸上的口罩还没取下，至少不会让他看出她此时的尴尬和狼狈。
“我不来找你，你就打算一辈子不来找我了吗。”
穿着深蓝色医生医生制服的陆羽成，看上去成熟了许多，眼神深沉。
海棠低着头，默默走到水池边，一言不发的洗手。
她想过无数种他们重遇时的场景，唯独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仓促的遇见，更没想到他会特地留下来等她。
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陆羽成往前走了一步，追问道。
“我…”海棠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心跳得如同擂鼓，生怕他再靠近些就能听到，拆穿她现在所有的伪装。